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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开始(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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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日的深夜,淮河上逐渐起了雾气,原本还算清晰的视线就逐渐变得模糊起来。水上支队每艘船上都挂着一串明亮的信号灯,在雾气的笼罩下,原本看起来像是一串美丽的彩sè珍珠,随着雾气越来越浓厚,近处的灯光逐渐朦胧起来,而远处的灯光有些已经消失在雾sè之中。

    章瑜静静站在自己的坐船船头,眺望着灯光。如果现在是白天,他能看到的是一支令人震撼的船队。主力船队是包括缴获的官船在内的整整120艘大船组成的,这样一支大船队井然有序的行进在淮河上的时候,能保持一贯冷静的恐怕只有严复一个人,或许陈克也能算上一个不惊讶的人。除了这两个人,包括水上支队的支队长章瑜在内,参与这次作战的干部战士人都感到了一种震动,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百年来淮河上从未出现过如此庞大的一支船队。

    船队一眼望不到头,甚至用上了望远镜也是如此。每艘船上都载满了人员和物资,吃水线被压的极低。这场战争倾尽了根据地的军事力量以及物资储备。身为军委委员的章瑜很清楚,面前的一切已经是根据地所有能够进行长途行军并且战斗的力量。不仅仅是这3500名战士,足够部队在外行动一个半月的物资,就有二十万斤粮食。各种武器弹yào已经攻城装备,装满了船队。甚至连足够的粮食都无法完全随船运输。

    章瑜很清楚,不管安庆之战能否胜利,在之后的半年内,人民革命军除非得到其他粮食供应的途径,只靠自己的储备,革命军军队只能在凤阳府以及周边进行作战。

    3500名战士里头,准备投入战斗的有3000人。1500名战士有各式步枪。其余的战士只装备了长矛大刀。还有500人是包括了船工与文职等在内的各种非战斗人员。如果在紧急关头,他们也能够投入战斗。可没有人希望见到如此情况,如果这批人也投入了战斗,无论战斗能否最终胜利,都意味着人民党的这次远征耗尽了所有jing锐。

    章瑜把视线从眺望中收了回来,夜航是件很危险的事情,视线不清,不可知的水路变化,还有其他的种种实际中会突然遇到的问题。即便是水上支队有着充分的行军经验,如果没有北洋水师学堂的校长严复教给大家的诸多海军知识和技能,这样的大船队的夜航也是不可能的。现在严复就在值夜班,他指挥着位于船队最前端的辎重与探路队伍,给后续船队指定航速与航线。严复今年已经53岁了,这样一位按理说年过半百的老人,却有着连章瑜都不得不惊叹的体力与毅力,在最辛苦的先头船队上彻夜进行指挥。

    在章瑜的后面的第十二艘船上,承载着这次安庆战役的指挥部。人民革命军的几位创始人统统都在那艘船上。陈克、华雄茂、何足道、柴庆国等都亲自参加了这次战役。甚至连尚远、陈天华还有一批非军队的党员也自告奋勇参加了战斗。为了安庆战役,能打仗的部队是倾巢而出。河风很冷,章瑜mo了mo紧扣的风纪扣,已经没有更多办法抵御寒气了。可他也不想回船舱避寒。他原本以为安庆战役会顶多让华雄茂与何足道带队,却万万想不到陈克居然要亲自带队。还有这么多党员也自愿参战。

    等到关键时刻,也就该我领着队伍往上冲了吧?章瑜脑子里头冒出这样的念头。令章瑜自己都奇怪的是,对这样的结果他竟然没有丝毫的畏惧。当然也没有丝毫的ji昂。这个关乎于自身生死的想法很快就被抛在脑后。章瑜甚至闭上了眼睛,开始在脑海里不断回忆着军事会议上确定的战术。寒风刮在军服上,透过布缝的寒气让章瑜一阵阵发冷。可脑海里头想着战术,章瑜渐渐连寒冷都感觉不到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信号灯传递来了新指示,水手兵搬动船舵引发了船身的摇晃,这才打断了章瑜的思路。

    “怎么了。”章瑜下意识的问道。

    “快到洪泽湖了,水道情况有些变化。”信号员立刻答道。一面说,信号员一面忍不住搓着手。冬天的河面实在是太冷,而章瑜站在船头,信号员也不敢回船舱避寒。现在部队军装都不厚,更没有手套这些装备,占了这么好久,可把信号员给冻坏了。

    章瑜想看看其他船只的动向,可雾太厚,除了前后的几条船,什么都看不清。他也没有làng费时间,直截了当的选择了回船舱睡一会儿。章瑜可是要负责舰队白天运行的。

    天亮之后,船队又行进了一段就抵达了一个补给点。这次的部队行进路线是顺着淮河进入洪泽湖。在进入三河,再从三河进入高邮湖,途径扬州,进入长江水系。接着逆流而上,还要路过南京,才能抵达芜湖。从寿州到洪泽湖地区,已经完全被人民党控制。到了三河与洪泽湖的出口,就完全脱离了人民党的势力范围。人民党一直没有动用过如此之大的船队。这次安庆战役其实就是一次货真价实的大远征。出发的时候还能走水路,安庆战役结束之后,无论胜败,部队就要走陆路回到根据地去。船队则是在战役发起之前就会返航。

    这就对后勤提出了沉重的压力,部队就在从根据地到三河之间预先准备了多个补给点,让部队能够在进入高邮湖之前,尽量不消耗自带的食物。

    部队一直在船上的话,很消耗战斗力。至少能吃饭的时候,部队还是尽可能的下船舒展一下筋骨。

    人民党的高级干部一直和基层同吃同住同劳动,官兵上下都很熟。陈克在基层时间也不短,即便是现在陈克的称呼已经从陈旅长变成了陈书记,不少战士们并没有搞懂这两个官职之间有什么差别。大家觉得知道敬爱的陈克旅长是根据地最大的官这就够了。

    所以陈克与同志们一起排队领饭,战士们一点都不惊讶。不少战士是第一次到洪泽湖来,看着这片陌生的野地,还有那一望无际的湖面,都叽叽喳喳的。

    “陈旅长,咱们什么时候能到安庆呢?”有战士问道。

    “还得几天。”陈克说的很笼统。

    “安庆比凤阳府谁大?”战士继续问道。

    立刻就有人cha话,“安庆肯定比凤阳府大。政委不都说了么。”

    陈克笑道:“政委们说的没错,安庆比凤阳府大。”

    一面排队领饭,陈克一面听着战士们的闲话。虽然很想多在基层,但是陈克现在实在是没有时间和jing力。凡是有时间的情况下,陈克还是喜欢和战士们多接触的。安徽这地方素来被称为民风彪悍,陈克本以为会遇到土匪一样不讲理的地方。可真的到了凤台县之后,他发现自己是想错了。所谓民风彪悍,更多的是表现在,敢说敢做,口头上讲义气上。对于官府也不怎么合作。但是实际行动中,小农特有的那种急功近利的特点就体现的淋漓尽致,凡事都要立马兑现好处。很有一种“为了讲义气”,你得把全部财产拿出来和兄弟们共享的追求。

    另一方面,这种风气又形成了对于绝对暴力的坚定服从。人民党纪律极严,说服教育是说服教育,但是说服教育不等于可以放任自流。如果是生活习惯导致的问题,那可以说服教育,批评与自我批评。对于恶意违反军纪的,部队则从不宽容。该关的关,该杀的杀。

    人民党和部队许诺的口粮,待遇,从来都是严格兑现的。纪律也是反复强调的,在这样的情况下,部队里头反倒没有遇到太多问题。党带着大家求生存求生活,要是还有人反对的话那也未免太奇怪。

    所以提起打仗,这次动员的时候部队政工系统倒是颇为头痛了一番。打安庆的战略意义到底怎么用大家能够理解的话来陈述?不少战士其实连安庆这个名字都没听还说过,更不用说对长江有什么地理概念了。至于打安庆的战略意义,对中国的影响,对革命的影响。战士们一丁点都没有概念。别说战士们,不少高级干部都感觉这次战役实在是太过于危险,如果不是陈克的绝对威望,以及足够的分析,大家也根本想象不出要千里迢迢的去打安庆。

    既然如此,怎么让战士明白打安庆的意义,实在是让政委们大伤脑筋。各种无法自圆其说,很是牵强附会的口号纷纷出笼,连“打下安庆,敞开吃ròu。”这种毫不讲政治的说法都有了。最后,大家的意见统一成,“打完老虎打老鼠。”

    安庆作为满清在安徽的统治中心,连安庆都能打下,其他的地方更是不值一提。战前动员上,何足道就ji情洋溢的说道:“人家说,老虎屁股mo不得。可安庆根本不是真老虎,他们就是纸老虎。对这纸老虎,我们偏偏要去mo一mo。不仅要mo,我们还要打,把这纸老虎打死。打死了这纸老虎,其他地方的官府就是个老鼠。谁也不敢再来欺负我们老百姓了。”

    看来政委们的确是做到了工作,陈克在整个吃饭期间,竟然没看到部队里头有什么畏战表现。这次参与远征的的战士都是打过仗的,经历过一定程度的生死考验,这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是整个部队这种态度,陈克有点怀疑与“民风彪悍”不无关系。

    吃完了饭,部队进行了短暂的恢复xìng训练之后,就上船继续这次远征。最晚到第二天下午,部队就将彻底进入“敌占区”。那时候开路的工作就完全要靠蒲观水的官船来撑mén面了。

    1907年2月1日,船队抵达了第一个军事目标池州府。屡试不爽的“新军蒲协统”拜访的戏码毫无问题的再次上演了。官本位体制加上落后的通讯手段,池州知府根本不知道厄运降临,他礼貌的接待了新军统领,大家在官厅里头的凳子上屁股都没有坐热,外头就想起了喊杀声。池州知府满脸愕然,蒲观水则拔出手枪bi住知府大人。前后不到两个小时,战斗就结束了。池州府各衙mén全部被击破。大小官员几乎网。

    陈克没有跟着蒲观水进城,他与一年多没见的陶成章在江边再次相逢了。两人本来就没见过几面,自然谈不上什么jiao情。就算是合作关系,陈克也只能说是利用陶成章而已。至于陶成章想利用陈克这件事,陈克即便是心知肚明,他依旧是毫不在意。

    “陶先生,好久不见。”陈克大方的伸出了手。

    “文青先生真的是豪杰。”陶成章也想不出什么其他的客套话,只能一面和陈克热烈握手,一面说道。

    陈克根本没有时间与陶成章瞎客套,他单刀直入的问道:“陶先生,一会儿攻下池州,你是留在池州,还是随我等过江?”

    陶成章也是带了三百人已经潜伏在池州。几天前陶成章得到消息,人民党的大部队已经要到了。他没想到人民党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人民党根本不在芜湖停泊,而是让他带人去“接收”池州。计划有所变动令人讨厌,可好歹池州也是一个府城。光复会别说拿下一个府城,连一个县城都没拿下来过。心里头再不满,陶成章依然带着光复会的同志日夜兼程赶到了池州。

    本以为人民党还要让光复会帮忙,谁知人民党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自己就去攻打池州这座城市。陈克现在这么一说,陶成章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以他的想法,陈克攻打池州之后,肯定要暂时休整一番。双方免不得要讨价还价一番,没想到陈克的意思是扔下池州就要走。竟然与事先的约定一模一样。不仅如此,陈克也没问陶成章关于内应的问题,这种态度也不知道该说是大度,还是傲慢。

    陈克有这个资格如此傲慢,而陶成章绝对没有和陈克讨价还价的资本。陶成章素来觉得义气极为重要,陈克可以不给面子,陶成章却不能不讲义气。更何况,陈克要去攻打安庆,这安庆府才是这次重中之重。亲眼见到人民党庞大的船队,少说也得有几千人,陶成章只带了三百多同志,若是陈克翻脸不认人,光凭借他这点人根本就争不过陈克。

    “文青,也不必如此着急吧?”陶成章劝道。

    陈克根本不为所动,“池州和安庆近在咫尺,早一阵子打到安庆城下,安庆的防备就少了一分。我们就能少死不少人。既然陶先生已经带着光复会的同志到了池州,池州jiao给你们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话虽然没错,可陶成章是来过池州的,知道光凭借自己那三百人根本不足以完全掌握池州。虽然战前他满心欢喜,觉得革命军队本来就该战无不胜。当陈克真的把池州扔给陶成章的时候,陶成章才发觉事情完全不是那回事。他的三百人,别说完全掌管池州府府城了,让他们防御清军的进攻,三百人放到城墙上根本就不起多大作用。要是陈克翻脸,三千人过来,三百人根本抵挡不住的。他连忙劝道:“文青兄,那也等我们接管了池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