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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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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座狱中很安静,青梅跪在地上能清晰的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先头的那人步伐有些急促虚浮,后面的却是沉稳从容,听着有些熟悉。她敛眉垂首,待得见到一角杏黄色的衣角时便跪地问候道:“拜见太子,拜见英王。”

    门口的衣袍还在缓缓摆动,中年男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免礼。”

    青梅站起身来,抬眸时看清了来人。三十多岁的男子,面容端方冷凝,那目光却有些虚浮,看过来时虽因身份而叫人敬畏,却并没多少威慑力。他杏黄色的衣服上绣了四纹龙,显然是太子服饰,青梅不敢多看,目光扫过后面站着的君离时心中安稳了不少,便又垂眸。

    太子将她打量着,开口道:“你就是曲长嫣?”

    “正是民女。”青梅不得不行礼回话。后面君离往前跨了半步,向太子道:“皇兄若有话要问,就到隔壁的讯室吧,大理寺的人已经等着了。”他显然是公事公办的态度,目光扫过青梅并没停留。

    太子“嗯”了一声,后面狱卒上前来,便带着青梅到了密室当中。

    青梅以前还从没经历过这种阵势,堂上坐着的官员她并不认识,太子和君离都在后头的大方椅上坐着,听那讯官问话。曲衡被判时青梅也才三岁,他们能问的也不多,不过是她当年的记忆和这几年的经历,青梅如实回答过,那讯官同太子回禀几句,便又送她回去。

    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却让青梅觉得压抑得紧,尤其太子那目光偶尔瞟过来时,渐渐的让她脊背生寒。

    按说太子如今已是三十岁的年纪,最大的女儿已经十岁还封了县主,他又贵为东宫之主,当有尊贵端凝的风范才是。然而青梅暗暗瞧时却并非如此,目光虚浮、脚步不稳,纵然是正当壮年的皇室贵胄,整个人却不似君离那般有精神,反而让人觉出点日倾西山的衰颓之感。便是他的目光,虚浮中透出阴冷,不似书上所说的帝王气象。

    这样的东宫之主……难怪二皇子能与之抗衡了。

    青梅坐在草席之上,将衣带绕在指尖。刚才的问话很快亦很简短,其实并没多少重要的东西,能引得太子亲自前来,恐怕是太子想见见她这个隐匿的罪臣之女的真面目罢。这个案子牵扯着朝中势力最盛的何相,牵扯着掌管漠北军队的武安侯府,还牵扯着极得圣心的英王,甚至二皇子都可能暗中出手,会得太子重视并不意外。只是她始终想不明白,皇帝为何要让太子介入此事。

    终究是对朝堂之事知道的太少了,她轻轻一叹,看向铁门之外。狱卒慢慢的来回巡视,日光自牢墙顶上的窗户照进来,只有那么小小的一方,中间微尘飘动,阳光的温暖明亮与狱中的阴暗清冷不过一步之遥。

    她闭上眼,没一会儿又听见了脚步声,狱卒打开牢门,有人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外面还有两名侍卫守着。

    “青梅姑娘。”是丹青的声音,他将食盒放在简陋的桌上,从中取出两盘小菜和一壶梅子酒馆的梨酒,“王爷事务缠身不方便亲自前来,叫我过来看看你。”

    “王爷费心了。”青梅在他对面坐下,吃了两口菜终究有些担心,“外面怎样了?”

    “王爷和武安侯准备了很久,事情很顺利,姑娘且等着消息吧,不出五六天就能有信儿。只是这几天要委屈姑娘了。”丹青向外指了指,“王爷虽然打点过,毕竟这牢里不比别处,他也不能插手太多,免得让人捏住话柄影响了曲将军的案子,他说会尽快接你出去。”

    “我这里倒是无妨,小时候怎样的苦没吃过,这算不得什么。何况还有你给我送吃食。”青梅笑了笑,大有反过来宽慰丹青继而宽慰英王的意思。她喝了口酒,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只是皇上怎么派了太子来查这案子?”太子与何家利益相关,皇帝难道不怕他徇私?

    丹青摇了摇头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我也不明白,只是听府里的长史提过一句。”他凑过来低声道:“长史大人说,皇上这是试探太子呢。”

    皇上借这个案子试探太子,看他是否会徇私?这么一想,倒是能解释得通了。他俩说了会儿话,没过多久便有狱卒过来催促,丹青只得先走了。

    狱中的夜晚自然是清冷而漫长的,草席睡起来倒也不算太难受,只是夜里天气凉这里又是石室,难免有冷气,幸而有毯子盖着,倒也不是太难熬。只是这样的安静和忐忑让人觉得煎熬,好不容易盼到天亮,青梅有些期待外面的动静,又有些畏惧,生怕出什么变故。

    漫长的一天过去,天色渐渐暗下来,除了来送饭的狱卒外,再无外人过来。

    连着两天都是如此,青梅一个人待在狱中,头一次觉得时间竟是这般难熬。深夜漫长得没有尽头,白天的时间也一点点被拉长,看不到日头挪动,听不到熟悉的市井笑语,在石头砌就的狱中,只有脚步声回响。沙沙的,从心头擦过。

    天光暗下去又亮起来,外面嘈杂的声音中,青梅很快就分辨出了熟悉的脚步声。那一定是君离!她心中振奋,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慢慢的抬起头看向门口。君离走进来时就瞧见了这样一幅情景——

    昏暗的角落里,单薄的少女盖着毯子抱膝坐在草席上面,长发随意挽着散落在肩头,清丽的脸蛋明显消瘦了许多。牢狱不比外面,能干干净净洗把脸就已不错了,这会儿她不施脂粉,不挽发髻,带着些凄惶的目光看过来,能将人的心都揉碎。

    君离两步跨过去,连带着毯子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双臂很用力,几乎叫她无法呼吸。

    青梅的身子有些颤抖,手背和脸蛋都是冰凉,他捧着她的脸蛋直视她的双眸,缓缓道:“曲将军冤案平反,咱们回去吧。”声音醇厚低沉,却带着某种叫人安心的力量。

    她的喉头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数日来的积聚的担忧恐惧一瞬间消失殆尽,心底攒着的委屈和榨闻喜讯的欢悦便陡然释放了出来。他的怀抱温暖坚实,莫名的助涨了她的委屈,叫人想要扑在他怀里大哭一场。只是碍着狱中人多,于是青梅清亮的眼中溢满泪水,却只是无声的看着他,眼睛阖上,泪水滚落。

    君离拿起毯子将青梅裹住,抱着她大步往外走去。门口簇拥着几名侍卫,连同狱卒一起垂首,沉默着跟随。

    这条逼仄的甬道青梅这几天透过门隙看了很多遍,来的时候是由狱卒带着走进来,漫长而清冷。这会儿君离走得快,青梅缩在他怀中,没过片刻便到了外面。

    阳光亮得刺眼,温暖的洒在青梅身上,瞬时驱走所有的阴冷。

    她泪眼婆娑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熟悉的脸,英挺的眉目、分明的轮廓,却分明比以前消瘦了许多。君离停下脚步,转头向她道:“皇上已经洗清了曲将军的冤屈,严令责罚何廿海和其他欺君罔上之人。曲将军的镇守边塞劳苦功高,追封为明威将军。青梅,从今往后,你便是功臣之女,不必再隐姓埋名。”

    功臣与罪臣,不过皇上一念权衡而已。青梅含着眼泪牵起嘴角笑了笑,泪珠滑过脸颊唇角停在细嫩柔腻的腮边,日光下晶莹柔润,却叫人心疼。

    他轻声道:“这十多年,对不起。”

    青梅将头埋在他的颈窝没有说话。其实有很多想问,譬如审案的细节,譬如何家的下场。能将十年前的案子在五六天当中平反,对手还是权倾朝野的何家,她躲在狱中无知无觉,恐怕外面是翻了天的,想来太子和武安侯定是奔波了很多。

    她伸手触碰君离的脸,明显能感觉出消瘦憔悴。

    王府的车驾早就预备妥当了,君离抱着青梅钻进里面去,薄毯上面又铺了极薄的一层席子,柔软舒适,淡淡香气飘来,叫人心神皆畅。车厢一壁连着小柜,里面摆着软膏蜜饯并几样凉拌的小菜,青梅看了一眼,便拿了一碟子玫瑰软膏来吃。

    她在狱中这几天,虽说有君离的打点,饭食上毕竟粗糙一些,这会儿吃着甜软的糕点,心绪平复了不少。君离仿佛是数年没见她一样,自始至终都紧紧将她抱在怀里,这会儿一手环着她,腾出另一只手倒了酸梅汤给她,“慢点,别噎着。”

    青梅就着吃了几块糕点,这才振作起精神来,问他道:“皇上怎么处置何廿海的?”

    “何廿海牵系多桩命案,判斩首。何家为虎作伥,这件案子牵涉出了不少东西,何九龄已被罢去相位关押入狱,何家其他人虽然也都还在朝中,怕也就这两天的事儿了。”

    “你和楚伯伯没事吧?”

    “武安侯接连几天都为此时奔波,昨儿听得圣上裁断后十分欢喜,却还是没扛住劳累病倒了,这会儿就在侯府修养。梅子酒馆那边有人照看你不必担心,许氏和顾家虽有隐匿逃犯之过,也不过是斥责几句没处罚,许怀远依旧在书院读书。”他仿佛知道她的心事,一桩桩的交代清楚,末了道:“青梅,我现下关心的,只有你。”

    少女就在他的怀里,一偏头就能是她清浅的鼻息。君离在她唇上轻轻触碰,低声道:“你不知道,这些天我有多牵挂你。”他收紧怀抱摩挲她的唇,舌尖轻轻撬开贝齿探了进去。

    所有的牵挂与担忧,所有的抱歉与爱恋,所有的心疼与温情,言语无从表述,尽数付于唇齿。温柔辗转,缱绻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