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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君问归期未有期(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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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必是被那女人摔断的,我去找她去!”

    被灵璧丢在半道上的太湖抱着胳膊,微微耷拉着脑袋在原地迟疑了好一会儿,还偷偷摸摸的往自家方向觑了好几回,可就是迈不开这个腿儿,索性头也不会地顺脚跟着孟氏过来找灵璧算账。

    坏丫头,怎能丢下她!

    哪里晓得气势汹汹的过来,一条腿还在院子外呢,就瞧见了灵璧手里眼睛睁睁闭闭,闭闭睁睁,垂着一条腿晃荡的老母鸡,一瞬间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眼珠子随之胀得通红,抬脚就要往隔壁跑。

    被孟氏一把搂住:“乖乖,咱们先叫你硕哥给鸡接腿。”

    被孟氏二话不说指派了新鲜任务的桑硕正好背着一溜书匣子一脚迈进院子门,愣了一瞬后,有些傻眼。

    他是打小就爱个招猫逗狗的,凭它两条腿的、四条腿的、八条腿的,还是没有腿的,他都喜欢摸一摸抱一抱,可叫他喂个食或是加个菜还成,他哪会给鸡接腿的。

    鸡腿倒是吃过的……

    可亲娘发话儿了,不光鼻涕一大把的桑础,就连眼睛通红的太湖、气喘吁吁的芙蓉、眉心又爬满了皱褶的陈既庭,就连抱着老母鸡不敢动的灵璧,齐刷刷地看过来,全都眼巴巴地望着他。

    挠了挠头,又咬了咬牙,只得死鸡当做活鸡医了。

    一通忙过,找来家伙什,像模像样的给它弄了个夹棍,还问灵璧要来粗布给它密密绑实了,已是一脑门子的汗了。

    不过还是挠头:“能不能活,就看它自个儿的。”

    虽是他动的手,自觉骨头接的还不错,心里仍旧没数儿,总觉得悬得慌。

    关进是方才桑础已经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同他们比划过老母鸡受伤的全过程。

    胡三婶这一回是真的发狠了。

    一个招呼没打就打上门来,二话不说,直奔后院从鸡窝里把她家不知何时钻过来的这只老母鸡掏出来。一只手抱着被骇得直哆嗦的母鸡,另一只手攥着它一动不敢动的一只腿,使劲儿地一撅,就听“嘎巴”一声响,伴着“我让你吃里扒外,我让你吃里扒外……看你以后还敢跑,看你以后还敢来……”的带着怨气的发泄,当场就把鸡腿撅断了,又掼在地上。母鸡的一只腿就这么垂了下来,眼睛闭闭睁睁的,眼角流出了泪水。

    桑硕一向晓得自个儿不如弟弟妹妹聪慧,可哪怕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他也从不晓得还不到上学年纪的桑础不但记性好,还这样的敏锐。

    敏锐到他心里堵得慌,脑海里时不时地就会响起那一声骨头断裂的“嘎巴”声,腿脚都发软。

    自告奋勇帮着桑硕打下手的陈既庭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毛毛汗,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脑海中反复回荡着桑础的叙述,心里也不得劲儿。

    虽说打小也没少见宰鸡杀猪的,可不知怎的,一想到活活撅断鸡腿的场景,心里还是堵得慌。甚至于都不敢去看老母鸡的眼睛,他只知道鸡的眼睛阴区区的,从不晓得鸡也会流泪。

    就见视线之内,有只肉乎乎的小手伸过来握了握桑硕已然骨节分明的大手,而桑硕也显而易见的神色一松,小手缓缓松开,复又缩了回去,搭在了太湖的肩头。

    抿了抿嘴,陈既庭心里越发气闷了起来。

    灵璧不是很想说话儿。

    其实邪门是邪门,可多大点子事儿,这些年她同哥哥弟弟就没少干这跟鸡屁股后头捡鸡蛋的事儿。

    如今家里头就连桑础小小年纪都晓得,甭管老母鸡还是新母鸡,但凡在自家下了蛋,那必得仰直着脖子,咯咯咯地叫得天下皆知不可。可一旦在旁人家下了蛋,那叫一个做贼心虚,从来不声不响,鬼鬼祟祟的不肯叫任何人察觉。

    虽说都想不通这都甚的毛病,可这真不值甚的,热热乎乎的还给胡婶子就得了。

    她敢说,这么些年,胡三婶养的母鸡都换了不只一茬了,可自家从未贪过他家一个蛋。

    她晓得胡婶子心里有气儿,可就像太湖说的那样,自家从小喂到达的母鸡偏不肯在自家下蛋,这必然是有其缘由的,为甚的不好好找原因,难道好好一个人,就只能冲鸡撒气儿吗?

    “谢谢桑硕哥……”太湖蜷缩在灵璧的臂弯里,小心翼翼地摩挲着不过一个白天不见,就仿佛褪了层颜色的老母鸡,蔫哒哒的朝“救命恩人”桑硕道谢。

    “这已经很好了,桑硕哥……”紧跟着灵璧的芙蓉也知机赶紧接话安慰他。

    其实她还没完全回过神来,仍旧想不通既然已经断了腿,那又何必还要多此一举地给它接上。

    不过一只鸡罢了,何况生来就是挨刀的。

    只是大伙儿,甚至于陈既庭看起来都很把这当回事儿,她显然不能这么说,“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这样的话儿也只能咽下去。

    不过到底还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桑婶娘算是她心目中的那种全和人,家头教尾、灶头镬尾、针头线尾、田头地尾,能粗能细,有柔有刚。

    可现在看来,显然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否则也不会被胡三婶那样一无可取的人在家门口这样打脸了。

    草草盥洗换了身衣裳,只等女儿给剪指甲的桑振元擦着湿发从屋里踢踏出来,看着灶间矮墙旁蹲成一个圆的小家伙们,还有竹篱外探头探脑的董老三,忍不住“啧”了一声,转过头去朝孟氏道:“那就是个糊涂的,你同她一般见识做甚的。”

    “呸!”捧着一堆脏衣裳跟在后头的孟氏白了他一眼:“我再不同她一般见识,她还不憋死!”

    说完也不待傻眼的桑振元反应,就给他挤到一旁,冲着那一圈小家伙扬声道:“可接好了?接好了就给它垒个窝,看看要不要添点儿食,叫它好好养着,你们也好赶紧做功课,可不兴叫先师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