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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君问归期未有期(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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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湖丫头同乖乖都歇下了?”夜已深,已然脚步打飘的桑振元被孟氏搀进卧房,心里头还惦记着女儿。

    一身的酒气,孟氏嫌弃地偏了偏头,把他按在凳子上:“说是还要背会子书。”又随手给他倒了盅温水摆在桌沿上,就先铺床去了。

    “还要背书啊!”正欲起身的桑振元难掩失望,复又跌坐回去,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我还没同她说上话儿呢!”

    这能怪谁!

    孟氏一想到他方才一盅接着一盅往下灌,好像喝的不是自家酒的模样,忍不住拍着枕头嗔怪道:“谁叫你一见着老酒就比女儿还亲!”

    “这不是老三心里不痛快么,我陪陪他。”桑振元嘟囔着分辩道。

    说着摸过茶盅喝了个底朝天,心里头倒是清明了些许,紧接着又嘱咐孟氏:“这回出门大伙儿都受累了,你瞧着哪一天好,咱们摆几桌酒,先把工钱清一清。”

    “行啊,那就明天好了,我一早就去赶集。”家里头每常有雇工吃饭,摆酒对于孟氏来说根本不算个事儿,当即应了,不过想想又追了一句:“别只顾着吃酒,难得出趟远门,也跟孩子们说说外头的新闻儿。”

    桑振元拍了拍肚子:“知道知道,我这攒了一肚皮呢!”

    “那成。”孟氏笑着过来给他更衣:“那你先睡,我赶紧把账算出来……”

    “哎呀,这又是要同谁算账呢?”正说着话儿,一个小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轻灵同调皮:“早知道我就不来啦!”

    “那可迟了,你这不是过来了么!”垂着头的孟氏张口就道,说完又没好声气地转过头来隔空点了点灵璧的鼻头:“不是说要背书,跑过来干吗?”

    又意有所指地瞅着她:“还有太湖呢,你又把她丢下了?”

    灵璧如何不知道孟氏的未尽之言,咧着嘴笑,冲过来背着手往她身上腻。

    “做甚的呢,做甚的呢,这么大的姑娘了,怎的还是这么没脸没皮的!”

    孟氏一脸的嫌弃,伸出胳膊来要挡她,灵璧才不管,直接跳起来在她脸上香了一口,孟氏抬起胳膊作势要打,到底拍灰似的轻轻放下,转过头去嗔怪桑振元:“都是你惯的,看看,皮成这样,还有半点姑娘家的样儿没有!”

    “我惯的,都是我惯的。”桑振元却应的一头的劲儿,又笑眯着眼睛问灵璧:“乖乖怎的过来了,是想爹爹了不?”

    “嘿嘿!”灵璧就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手心里赫然握着把剪刀:“我这不是想着还没给爹爹剪指甲呢么!”

    “对对对,爹爹可难受坏了!”桑振元精神一振,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拍了拍身边的凳子:“赶紧过来坐。”又张开蒲扇似的大手给灵璧看。

    孟氏只觉得碍眼:“大晚上的,剪甚的指甲。”

    “这不是白天没空嘛!”灵璧还没说甚的,桑振元已是抢在她前头替她分辩了起来:“我们乖乖还不是为了爹爹。”

    白天忙成那样,夜里头不剪指甲甚的辰光剪,他剪了那么多回,从未有过甚的不好的事儿,更没掉过魂,有甚的大不了的。

    “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剪。”灵璧挪着油灯朝孟氏保证道。

    随后脸色一正,果真拉了桑振元的手在灯下好好剪了起来。

    虽说桑振元的指甲同趾甲因着长年累月的重体力活儿的缘故,俱已变形了,并不规整,灵璧却早已摸出了规律来,瞅准了,基本上是一剪刀一个,剪的不多也不算太少,正正好,甚至于不怎的需要修形。

    孟氏话是那么说,可一听到“咔嚓”声响,还是走了过来,守在一旁,把剪下来的指甲收起来,无一错落。

    命里该着这两个大冤家小冤家的,只能她自己精心再精心了。

    一豆灯光下,母女俩如出一辙的专注,看得微醺的桑振元眉眼就跟化开了似的,心里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想着往后再也不要出门了,凭他挣多少钱,还能有家里好!

    母女俩一无所觉,全副注意力都在他的趾甲上,眼看着最后一剪刀下去,孟氏赶忙将剪刀从灵璧手里收走,灵璧把桑振元的脚从膝盖上搬下去,终于能够开口说话了。

    “好啦,完成啦!”说着捧着小脸,眨巴着眼睛望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自己的桑振元:“爹爹,咱们说好啦,那个火药,咱们还是不碰的好!”

    这也是她大晚上过来的目的之一,想来想去,那个“着火的药”还是叫人放心不下,偏偏董三叔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

    “不碰,不碰,那动静,响雷似的,我还怕把我们乖乖骇着了。”桑振元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朝灵璧打包票。

    他已经同董老三撂下话了,就是女儿不说,他也不会碰的。

    他们如今打石头,吃力是吃力,遭罪是遭罪,可祖祖辈辈下来,才吃掉连绵石塘山的一点子皮毛,青山依旧在。

    可那火药一上来,那阵仗,一炸半座山,一炸半座山,有多少山经得起这样祸害的,估计不出多少年,石塘山就该秃没了,到辰光,别说后代了,就说子孙又往哪里讨生活?

    老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偏还有一句话,就叫个坐吃山空,可不能不仔细。

    他想了好几个来回,还是不能这么干。

    听到桑振元这么说,灵璧松了一口气,朝他眨了眨眼睛,乖巧地站了起来,有模有样地给他们行礼道晚安,孟氏直摆手,灵璧又想起一桩事儿,憋不住想告诉他们听,只话头还没起,自己先掌不住,捂着肚子,闷声笑倒在了架子床上。

    得,之前的乖巧全都白装了。

    桑振元不知她是怎的了,“蹭”地跳了起来,张着手臂不知如何是好,孟氏眉头蹙的能夹死蚊子,一巴掌拍在她背上:“有话说话……”

    “咯吱”一声,桑础穿着件单衣从门外蹭了进来,望了望身后的桑硕,又望了望爹娘,跑过来趴在床沿上,小心翼翼地望着睫毛尖尖儿上垂着泪珠的灵璧:“姐,哥哥同我和好了,我们和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