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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朵被唐家收养的时候, 只有十二岁的时候, 她不知道为什么, 只是听爸妈说, 他们是她亲生父母的铁磁,发小, 有义务照顾她。

    唐朵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她在孤儿院长到十二岁,他们才出现, 连她父母生前的亲戚都不管她,任她自生自灭。

    后来,唐朵才知道, 唐家爸爸因重伤别人而做了十年的牢,唐家妈妈一个女人无力抚养唐果,便带着女儿回到南方的老家。

    等唐家爸爸出了狱, 把妻女从老家接回来,经营了一点小买卖。

    可惜小买卖支撑艰难,不到两年就关门了。

    没想到一家人正在柴米发愁的时候, 唐家爸爸的独门手艺被一个荷兰人看中了, 花了笔钱买下他的专利。

    唐家很快有了自己的房子和稳定的生活, 唐家爸爸便认为是时候了, 要找到以前发小铁磁的女儿。

    他们打听了很久,才联系到唐朵亲生父母的那些亲戚, 得知唐朵在立心孤儿院生活了十来年。

    唐朵在立心孤儿院吃得很开, 都是没爹没娘的孩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那里所有小孩都知道不能惹唐朵,惹了她就等于惹了坦克。

    坦克拳头硬,脾气大,一身的缺点,其中最为突出的就是,凡是小太阳说的话,无论真假,坦克都觉得对。

    那时候的坦克,没名没姓,程征还是后来的事。

    有坦克在,唐朵几乎是横着走,跟着他也学了不少事,第一次喝酒,第一次打牌,第一次骂脏话。

    直到去了唐家,这些刺激的第一次,都小心的遮掩起来。

    唐朵将指甲剪的干干净净,每天都洗头,衣服保持干净整洁,在学习上的时间更是别人的两倍,她嘴里不再有“傻逼”,逢人就是礼貌用语。

    唐家爸妈很喜欢她,直说这孩子喜欢读书,将来一定能有大出息。

    没想到唐朵十七岁,重遇程征。

    渐渐地,唐朵不再去补习班,她跟着程征学骑机车,学得很快,技术还没成熟就开始挑战高难度,好几次都吓得程征跳起来,骂骂咧咧的说不许她再骑。

    可唐朵却开始着迷,在唐家循规蹈矩了好几年,一下子突然解放了天性,又是青春期,怎么刹的住车?

    骑机车什么最刺激?不是速度,不是花式,而是比赛。

    地下比赛,赌钱的那种。

    程征不让她玩,后悔带她入门,唐朵就自己去。

    那时候,她每天出门,包里都会多装一身机车装,白天在学校穿校服,放学了就换上机车装去玩比赛。

    唐朵知道自己不能曝光,就在脸上画上浓妆,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乍一看像是二十来岁的小太妹。

    她还给自己起了个艺名,叫Sunlight,经常和她一起玩比赛的都叫她老Sun。

    随着玩比赛的熟练度与日俱增,唐朵拿到的第一也越来越多,压在她身上的赌局越来越大,她开始学会享受那种胜利的快感和虚荣心,但她没有得意忘形,也没有因此忘掉自己必须躲开程征。

    凡是程征出现的比赛,唐朵一律不去。

    那时候,大家都再说,这里的男人玩车,程征是第一,这里的女人玩车,Sunlight是唯一。

    到了高二暑假,唐朵开始频繁出去“补习”,她骗了所有人,包括程征。

    大家都以为,她要为高考冲刺,将来一定能上全国最好的大学。

    那段时间,唐朵没有见过程征,足足有小一个月的时间。

    程征也在忙,忙着改车,到八月底有个据说本地最牛逼的地下比赛,拿到第一的就是车神,以后可以横着走。

    程征要当车神,他要保持第一的记录。

    唐朵听了却觉得无聊,地下比赛那些东西她已经摸清了门路,什么车神,都是大家哄着自己玩。

    加上程征也会参赛,唐朵便直接拒绝了邀请,更为了躲避视线,连续几天都在和另一拨人玩比赛。

    那波人有个老大,叫椽子,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就上过小学,满口粗话,见到唐朵就说要睡她。

    唐朵那时正是最狂的年纪,眉眼一抬,自上到下扫过那个男人,淡淡一笑,撂下话:“要睡我,得追的上我。”

    那之后,这件事就传开了,大家都知道sunlight的□□标准,第一条就是在速度战胜她。

    很快,唐朵也接到第二次车神比赛的邀请,她又拒绝了。

    直到邀请人开了赌盘,没有在车手名单上的唐朵,竟成了最大的热门。

    很多人都在赌她赢,本市要出现第一个女车神。

    也有很多人在赌她输,大名鼎鼎的sunlight公开择□□。

    唐朵又接到了第三次邀请,外加奖金两万块人民币。

    唐朵开始动摇了,那对她一个高中生来说不是小钱,自然除了钱,还有荣誉。

    ……

    比赛那天,所有车手都提前到场,热车,试车,交流,较劲儿。

    只有唐朵,一直没出现。

    主办方很着急,唐朵已经收了定金,却不现身。

    所有人都在等,在议论,Sunlight要爽约,还是怯场了?

    程征带着几个兄弟占了全场最好的位置,其中就有廖岩,廖岩打听到关于其他车手的第一手消息,跟程征汇报。

    程征一直想见Sunlight,来场牛逼哄哄的比赛,可惜始终无缘,这会儿一听她要来,人立马精神了。

    谁知廖岩却说:“征哥,听说今天谁能赢了她,今晚就能跟她开房!”

    程征立刻用头盔打向廖岩的后脑勺:“睡你大爷!”

    可是,直到比赛倒计时,sunlight都没有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了。

    所有车手已经各就各位,比赛即将开始。

    这时,守在来路的人突然对着对讲机大喊:“sunlight!是sunlight!”

    场内静了一瞬,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声,终于把人盼来了,全场唯一一个女车手!

    但比赛时间不能为Sunlight一个人更改,其它车手的队伍已经有意见了,提出抗议,要求准时开赛。

    没办法,时间一到,裁判举起手。

    场内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一排机车摩拳擦掌的轰鸣着。

    与此同时,从远到近传来一阵引擎声。

    对讲机里还在喊话:“还有五百米!她还有五百米!”

    秒针走到正点。

    裁判手势落下的刹那,所有机车冲出白线,其中sunlight的空位,也在眨眼间填补上。

    Sunlight几乎和其它车手同时冲出白线,场内再次响起欢呼,所有人都沸腾了。

    那天,程征永远都忘不掉。

    特么的,他还是第一次追着一个女人的屁股跑。

    他心里疯狂的飙脏话,从头飙到尾。

    Sunlight身材纤瘦,曲线柔软,可以最大限度的将身体压低,几乎和机车融为一体,减少空气的阻力。

    她的车跑得飞快,过弯时完全不减速,惯性就像她的最佳拍档,好几次她的侧身几乎贴到地上,仿佛就要摔倒,却一次次的直起车身。

    当时的唐朵正在想什么,其实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比赛的时候,脑子要放空,要全神贯注在赛道上,想什么都是扯淡。

    唐朵只记得,在距离冲刺最后一段路上,她曾有过刹那的犹豫,要不要减速,放水,让被甩在第二名的某人追上来?

    她喜欢坦克,喜欢程征。

    她想,如果她输了,在脱下头盔的刹那,程征会不会跌破眼镜?

    呵……

    但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

    在冲向重点的瞬间,唐朵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她是Sunlight,她是小太阳,她是唐朵,她要追一个男人,根本用不着靠放水。

    她要追,就一定能追上。

    结果,Sunlight冲出了终点线,全场沸腾,两万块直接入账。

    唐朵却丝毫没有停,用同样的车速迅速离开现场。

    ……

    那天晚上,唐朵将车归还给车行。

    车行老板心疼坏了,零件和车胎磨损极大,再多折腾一会儿,恐怕就要完。

    车行老板说,这车要休息,他需要时间整修,短时间内唐朵不能在参加比赛,给他多少佣金都不行。

    唐朵无所谓,这个晚上,已经足够她爽了。

    数日后,唐朵去了补习班,是真的补习班,她的功课落下太多,很多新的英文文法都跟不上,开学小考恐怕要砸。

    那天晚上走出补习班,唐朵一直低着头背单词,连眼睛都没抬,直到一辆熟悉的黑色影子跟上来。

    唐朵余光一瞄,程征就跨坐在机车上,黑着脸瞪她。

    唐朵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程征绷紧了下巴,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下了车,拉住她的胳膊,让她转过身。

    然后,程征走到后面,死死的盯着唐朵的背影。

    一秒,两秒,三秒……

    程征崩了,大跨步走到她面前,吼道:“卧槽,真是你!”

    唐朵只扫了他一眼,就若无其事的往前走。

    程征跟上去:“靠,老子不是不让你玩车了吗!”

    唐朵低头看着单词,嘴里低声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妈?”

    程征急了:“那东西不适合你!”

    唐朵:“可我赢了你。手下败将,嗓门还挺大。”

    程征:“你……你赢了我也没用,你那种玩法,早晚得出事,我说你是为你好!”

    唐朵:“我自己有分寸。”

    程征:“你有分寸就不会那么拼,我们都是玩票,你那是玩命!”

    唐朵站住脚,瞪着程征。

    那还是她第一次,当着他的面流露出不耐。

    程征不由自主的就放软了语气:“哎,好好好,我不念叨你,但你能不能听我一次,这事可不是胡闹的,小太阳就只有一个。”

    小太阳就只有一个。

    那一刻,唐朵心里扑通扑通的跳着。

    但她脸上,依然纹丝不动。

    她垂下眼,故作沉吟了很久,没吭声。

    直到程征以为她不会答应的时候,她突然落下一句:“你以什么身份要求我听你的话?”

    ……

    “地方到了。”出租车司机突然说道。

    唐朵一怔,一下子从回忆中□□,抬眼看向窗外,可不是么,已经到了她住的小区门口。

    唐朵下了车,往小区里溜达。

    走了没多远,就见到立在单元门口那道挺拔的身影,正是梁辰。

    唐朵快走了几步,来到跟前,问:“你怎么站在这儿?”

    梁辰薄唇勾起:“乔先生说你快回来了,让我下搂等你。”

    “哦。”唐朵应了一声,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我回来晚了,让你们久等,对不起。”

    “不晚,我还没开始炒菜。”

    两人边说边往门里走。

    唐朵有些诧异:“你炒菜?你会做饭?”

    梁辰淡淡道:“都是回来以后跟乔先生学的。”

    “哦,算是个新手,好吃么?”

    “好吃。我在这方面有天赋。”

    唐朵倏地笑了,没吭声,揪着昏黄的楼道灯光,古怪且微妙的瞅着梁辰。

    梁辰:“怎么这么看我?”

    唐朵:“我可不是夸你,但是和你说两句话,心情的确会变好,就像在门口挂了个晴天娃娃。”

    梁辰一阵沉默,他不是很懂唐朵的比喻。

    两人又踩上几节楼梯,梁辰突然说道:“你刚才看上去,心情的确不好。”

    唐朵一顿,站住了。

    快了一步的梁辰也停下来,回过身,低眸看她。

    然后,在她的注视中,他低声附注了一句:“就是现在这种表情,像是在跟谁较劲儿。”

    唐朵挑起眉。

    她应该照照镜子。

    静了两秒,梁辰问:“是发生了什么事?”

    唐朵没应,走上那节台阶,又上了一节,这回和梁辰几乎一般高,才问:“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梁辰抬起眼皮,缓缓落在她的脸上。

    只听唐朵道:“如果你读了一个图书馆的书,去研究怎么喜欢一个人,怎么让你喜欢的人开心,结果却发现,原来那个人一点都不喜欢你。你会怎么做?哦,我说的喜欢,是男女之情的那种。”

    她话音落地,梁辰沉默了。

    他正在思考,这似乎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到目前还没想过,好像只是一门心思的去研究自己的心情,和关于执行的方法论。

    两个人沉默着。

    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

    隔了好一会儿,低沉的嗓音才再度响起,却没有唤醒那灯光,只是缓缓在黑暗中流淌,“我想,如果等我读完一个图书馆的书,我和我喜欢的人,大概都已经老了。就经济学和遗传学上来说,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

    唐朵:“……”

    梁辰一顿,又道:“如果一定要读完那些书,我大概会邀请她一起读,两个人一起会更有意思。”

    唐朵找回声音:“……哦,如果她不喜欢看书呢?”

    “那就不看。兴趣爱好是很个人的东西。”

    “那如果她不喜欢你呢?”

    “等。”

    “等她改变心意?”

    “嗯。”

    “哦,如果等到她结婚,还没改变心意呢?”

    梁辰停了几秒,才说:“继续等。国内都市人的离婚率数据我看过,平均数字已经高达百分之四十三,我有将近一半的机会可以等到。”

    唐朵:“……”

    她又开始较劲儿了:“如果还是等不到?”

    梁辰:“那就等到她老了,市场竞争力下滑,我就会等到。”

    唐朵:“……”

    停了两秒,她问:“等她老了,你也老了啊。万一她到老了身边都有人呢?”

    梁辰:“我会努力锻炼身体,争取活的比对方久。”

    唐朵:“……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你没等到,她就死了呢?”

    这回,梁辰沉默了。

    片刻后,他说:“我听说,两个人一起,死在前面的人比较幸福,留下的那个痛苦。”

    唐朵低下头,蓦然笑了。

    她的声音也很低:“是有这种说法。”

    梁辰抬了抬眼皮,说:“到了。”

    唐朵一怔,这才发现不知不觉走到了他们住的这层。

    这时,梁辰开了口:“如果侥幸让我等到,我却走在她前面,留她一个人……那么,我宁可等不到。”

    唐朵有些诧异,她停下脚,看向梁辰。

    他也正看着她,目光沉默,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