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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该漆黑的夜空被各色灯光隐隐染出色彩,天上的星辰在人间灯火面前，似乎也隐去了光辉。除了马路上偶尔轰鸣而过的马达声，熊北只能听到楚楚的脚步声与自己的心跳。
“最近在忙什么呀？”楚楚走在熊北身边,突然开口,把大个子给吓了一跳。
熊北重重一咳，顺便摸了把自己的脸，发现温度尚且可以接受,暗暗舒了一口气：“没……没忙啥……就拍照做录音呗……每天都是这些事……”
楚楚点头：“哦。”
两人之间重新归入沉默。
熊北有些懊恼地握了握拳,憋了一会，终于找到了一个话题：“你这次比赛的感觉怎么样……那个，累不累呀？”
楚楚摇头：“倒是不累……小刘跟你说的么？”
熊北一慌,连连摆手，又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她没说……不是，是我问她的……我好久没见你了,就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你这么想我呀？”楚楚被熊北憨憨的样子给逗笑,不由放松心情调侃了一句：“那我可要臭美了。”
熊北脸更红了。他心里庆幸此时夜色深沉，灯光渲染,让人即使面对着面，也未必能看清身边人的脸色。
楚楚说完这话，也没指望老实人再说什么，只随意指着不远处的机车：“这是你的车吧。我还记得当初我们几个半路拦车的事呢……那时候你肯定被我们几个女土匪给吓坏了吧？”
熊北不说话，楚楚也不在意，只抿着嘴笑：“说起来还真要好好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们那天肯定赶不上彩排……不过是一年，现在想起来仿佛过了好久似的……”
“我今年28岁！”沉默了半天的熊北，突然闭着眼大声吼了一嗓子，把还在回忆往昔的楚楚给吼得一呆。
楚楚睁圆了眼睛，看向一副舍生取义模样的熊北。
只见他紧闭双眼，双手握拳，自顾自地大声说道：“我家就一个哥哥，有房，有机车，我也有些存款，是我攒的老婆本，都给我媳妇！我不抽烟，少喝酒，不赌、不嫖、会做饭！”
楚楚呆呆地看着熊北，半晌才说：“啊？”
熊北也不知有没有听到楚楚的话，依旧顺着那口气往下说：“我……我想……”
“你想干嘛呀？”楚楚已是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一动，不由接口。
可这一问，倒是把熊北那口气被破了。刚刚还一副烈士模样的熊北顿时变回了楚楚往常见到的那个大个子小媳妇，涨红了脸哼哼唧唧，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楚楚眨了眨眼，正想再说话逗逗他，突然有些迟疑起来。
她想起自己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人、那些事。最开始总是甜蜜，以为这就是一生可托的人，可最后换来的却往往是伤心。
新的一世，新的生活，她是不是还要去相信……从前那个不管不顾、撞得头破血流还是以爱为生的楚楚如果活过来，是不是意味着又一场悲剧的开始？她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更何况，如今的她身上藏着这样多的秘密与责任……
“走吧。很晚了。”楚楚脸上的笑容就和她刚刚那一瞬间的心动一样，清浅如水光，一闪而逝，快得熊北与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熊北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多说，只闷闷地点了点头，发动起了机车。
他正准备启动，突然想起什么，从随身的背包里头拿出了一条大围巾，塞在了楚楚的手里：“风大，会冷的。你披着头脸，别冻着了。”
楚楚此刻心情复杂难言，也没有多推拒，沉默地接过了围巾。
回到宿舍的时候，学生党华果果同学早已经和周公约会了数次，楚楚也没打算吵醒她，轻手轻脚洗漱之后，回虚弥境和白团子和碑灵聊了聊天，又怔怔出了一会神，便也歇下了。
第二天起来，照常练舞排歌，昨天晚上听过的那番话仿佛从不曾发生。
“郑导的个性比较古怪，你一会进去机灵点。”阮绵绵百忙之中依旧抽空带着楚楚来和郑玉龙会面，足见对此次机会的重视：“我之前让小刘给你准备的那些资料看了么？”
楚楚点头，心里有些紧张：“都看了……郑导之前的作品我也做了功课。”
阮绵绵闻言，总算露出了一点笑容：“算你知道上进……你也知道龙女郎在咱们圈子里，那是人人都想要做，却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只要能上郑导的戏，哪怕前一天谁也不认识你，第二天也能搏到个报纸版面。你一会可要认认真真地表现，别给我出岔子了啊。”
楚楚深吸一口气，应了下来。
郑玉龙作为一个电视剧导演，能在娱乐圈创出个不低于一线电影名导的号召力和口碑，靠得绝不仅仅是他的资历。
这一点，娱乐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包括今天这个包厢里的每一个人。
楚楚乖乖跟在阮绵绵身边，一进门就先向主位的那位头发已经斑白的中年男子点头致礼：“郑导演好，我是乔楚。”
郑玉龙本来依靠着座椅，微阖着眼假寐。此刻听到了阮绵绵和楚楚的声音，也只是眼睛半睁，瞟了楚楚一眼，又很快闭上了眼睛。
楚楚和阮绵绵见此都是一愣。哪怕是阮绵绵之前与郑玉龙有过合作和接触，也没料到今天他会是这个反应。
坐在郑玉龙身边的副导演见状，连忙笑着起身打起了圆场：“昨天郑导和创作组的编剧们谈了一个晚上的剧本，直到刚刚才打了个盹……”
阮绵绵立刻接话：“郑导做事一直是我们这些后辈学习的榜样……楚楚也和我说过……”
“小阮，客套话就别说了。”郑玉龙突然出声，打断了阮绵绵的话：“我们之前也不是没合作过，你知道我的性子，不爱折腾这些……你和马垅先出去，我和乔小姐谈一谈。”
阮绵绵有些迟疑：“郑导，楚楚是新人……但她真的很努力，也有天分……”
楚楚本来一直乖乖站在阮绵绵身后，此时看到郑玉龙眉头微皱，心里一紧，上前扯了扯阮绵绵的衣角，小声说道：“阮姐，你让我试试吧……”
阮绵绵回头看了楚楚一眼，又看了眼面无笑容的郑玉龙，到底让了步。
她反手拍了拍楚楚的手背，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笑着看向副导演：“马导，咱两也好久没见了……去隔壁泡壶茶？”
马垅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与阮绵绵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马垅和阮绵绵离开之后，包间里就只剩下楚楚和郑玉龙两个人。
灵敏的听觉让楚楚清楚地听到墙上时钟指针一下接着一下转动的声音，郑导演绵长缓慢的呼吸，还有自己略有些加快的心跳。
沉默在屋子中蔓延，直到分针转动了两个格子，郑玉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我给你一百万，让你拿到金华影后，包你一年。”
楚楚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她先是一愣，然后一股怒火沿着心底迅速燃起，猛地蹿到头顶，整个人都像是被烧着一样，似乎只有甩眼前这个男人两巴掌，那股郁气和恼意才会消散——可在生之力的作用下，她的表情依旧自然，除了脸颊微微泛红之外，没有半点变化。
“怎么样？”郑玉龙紧紧盯着楚楚的脸，不放过她表情的一丝变化：“同意还是不同意？”
楚楚做了一个深呼吸，防止自己脱口而出不好听的话。
她在这一瞬间想了很多，包括上辈子的委屈求生、这辈子的努力打拼，还有虚弥境给她的能力和责任……许久，楚楚才一字一顿地开了口：“郑导……您说这话，到底是在侮辱我这个新人，还是在侮辱您自己？”
郑玉龙脸色一沉，语声也变得严厉起来：“你这是不肯？”
楚楚也板起脸来：“不肯。”
“你来之前，阮绵绵没有告诉过你，得罪了我，你在娱乐圈里也就混到头了？”郑玉龙没再看楚楚，抬手替自己倒了一杯茶。
楚楚眼睛一酸，又硬生生地把那股冲到鼻头的酸意给压了回去。这个时候，她前所未有地感谢虚弥境的存在，让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掩饰自己的软弱，永远表现那个最强大而完美的自己：“说过……但有些东西，我知道丢了就永远找不回来了。”
郑玉龙深深看了楚楚一眼，带着些说不清楚的深意。
他举起手中的茶杯，向楚楚的方向抬了一抬：“既然如此，你可以走了。”
楚楚咬了咬嘴唇，对郑玉龙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房门在她身后关上，沉闷而厚重的关门声让她心中有些后怕——她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意味着她的前途也被关在了身后。
即使有生之力的作用，楚楚也头一次感觉到了脚步的沉重。一直以来，她的危机都是依靠着完美和阮绵绵她们的能量去化解。而阮绵绵她们之所以愿意替她排忧解难，为的是她的潜力，为的是完美公司将来能得到的收益。
如今她一句话就得罪了在娱乐圈里呼风唤雨的大导演——以她如今的身价人气，完美是否愿意为她去与郑玉龙作对？楚楚心里没有底。
楚楚用极慢的速度，走到了隔壁包间，敲响了门，准备面对阮绵绵的失望和未来可见的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