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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千秋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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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吗?宫里的孩子,长大意味着进入无穷无尽的礼数,意味着任何一种孩童的普通想念都要被披上一件高贵的外衣,意味着与你所爱的人开始疏远的漫长历程……那时候的我,只叫嚷着要长大,却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去长大?”高阳幽幽地叹了口气。

    “以为出了宫就能成长,其实,父皇他从未把他宽广的翅膀收回去……他只是偶尔抬了抬手,让我见一见那天地间吹来的风……”

    *

    高阳出宫了,作为唯一一个还未成年就出宫的公主,在皇城喧嚣的流言里,给各路人马留下了无尽的猜想。

    公主府就在吴王府不远处,虽不是比邻,却也只隔了一条街。这儿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李世民操的心,不管是皇后、李恪这些真的关心高阳的人,还是太子、各王侯等碍于面子要做出姿态的人,都在李世民的爱女之心下,半点也插不进手去。

    他们只能在最后奉上乔迁的礼物,却连在高阳面前表个态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乔迁当天,李世民竟是在喜宴上两次三番失态,流露出的对高阳的不舍之情,简直让所有人恨不得以手掩面。

    于是,高阳出宫开府的日子,便时不时在皇后陛下的思念中乘着车架来回在长安的青石路上。

    但出了宫,高阳好歹是腾出手去温养自己的人脉了。这在过去,简直是高阳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可是,一旦上了手,却也不见得有多难。她是公主,偶尔流露出一星半点的意思,就会有人赶着上来替她做好。

    有些事,她会让宫里陪她出来的人去做,他们背后站着的皇帝皇后是绝不会拒绝高阳的要求的;有些事,她却是会嘱咐新进的奴婢去做,他们多是开府后再买进来的或是李恪送的。

    是的,李恪送的。

    高阳对吴王恪的信任一度让九五王座上的那个人都心里不舒坦。但没有办法,陪着高阳走过那段情绪动荡时日的,是李恪,在高阳最脆弱无助的时日里,默默陪着她的,是李恪。

    她时常进宫,安分守己;他出入朝堂,施展抱负。两人有时十天半个月都见不着一次,可这份信任,却没有在高阳心里减淡三分。她甚至把寻找母亲的事都向李恪托付了出去——这是在高阳出宫后第四年的事,而这一年已经是第五年了。

    她花了三年培养心腹,又花了半年去寻玳姬的踪迹,最后花了半年妥协着放弃,转而去寻当年那个小沙弥的线索——至今一无所获。

    就像李世民说的那样,她可能再也见不到玳姬了。挫败、失望、愧疚,让她愁眉不展。谁都知道她的心结是什么,可那个时候,只有李恪宽慰她,甚至允诺替她寻找生母。

    李恪身上系着高阳的一份希望,不至于让她在一次次的询问下真的绝望。

    “我让你去问的事儿,有什么眉目了吗?”高阳站在北宫的屋子里,按例问了一声。她的声音清冷,在这空荡的屋子里回响,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错觉。

    锦奴在她身后站着,恭恭敬敬地答道:“那个小沙弥已经好几年没进宫了,整个长安城大大小小有几十座寺庙,要这么找一个人简直是大海捞针。”

    高阳也不在意她的回答,她已经习惯了。只是站在这屋子里,有些心情便不由自主地冒出来,勾起了愁绪,她便难免要问上一句,期盼着得到一点点不一样的消息。即使现实再一次打破了她的希望。

    她仰起了头,在洒进来的阳光里微微闭了闭眼,乌黑的发丝在那红装上蜿蜒成河,整个屋子静的能听见她长长吸气的声音。

    “这屋子啊,我都快闻不到她的气息了……”高阳长叹了一口气,睫毛因着她情绪的变化而微微颤动着。

    锦奴悄悄抬眼看了一眼高阳公主,心里便也随着她叹了口气。她是有些痴性的,高阳当年在人贩子手下随手一指挑了她,她便眼里心里只有一个高阳了。于是,高阳的欢喜便成了她的欢喜,高阳的哀愁便也成了她的哀愁。

    有时,锦奴也会想,那些花会上的公子们,虽说语气轻佻了些,但有些话倒是说得真有道理的,像公主这样的人,怎么就有人忍心让她担心难过呢?最起码,她自己,就是绝对不忍心的。

    高阳转过了头,看了眼眉头微蹙的锦奴,心下便是一阵熨帖。她勾了勾嘴角,道:“好了,我们该走了。”

    锦奴看着高阳眼里淡淡的怀念,小声道:“公主,要不咱还再多呆会儿吧?您喜欢这儿,就再多待会儿吧。”

    “呵,谁和你说我喜欢这儿了?”高阳弯了眉眼,侧脸笑问道,脚下却是往外走去了。

    锦奴撇了撇嘴,不答话,脸上却是因着高阳的笑也多了几分灵动的欢喜:“公主仔细脚下。”她跟上去,轻手轻脚地替高阳揽着裙裾,不让地上的尘土沾了高阳的衣角。

    见状,高阳忍不住叹了口气,却也不忍心拒绝她的好意。锦奴的心赤诚,不是谄媚、不是奉承,但却卑微而真挚,这样的情感放在她面前,总是让她忍不住心软,甚至是心疼的。可是,她若是拒绝,却又难免伤了锦奴的心。这个时代,有些地方总是那么的矛盾。

    锦奴弯着腰,直到高阳出了北宫,才放下手里的裙裾。她跟在高阳后面,提醒道:“刚刚太子还遣人来请公主前去说话,公主去吗?”

    高阳脚下顿了顿,道:“他说是为了父皇千秋节献礼的事儿?”

    “是。”锦奴有些不高兴地在心里撇了撇嘴,“公主,要不就别去了,太子这是鸿门宴呢。”

    高阳被她逗笑了:“真是的,嘴上都没个把门的。太子是储君,他请我,我怎好不去?”

    当然不好不去的。即使如今朝堂上夺嫡之事你来我往,不管是魏王,还是吴王,都快把太子压得喘不过气了,但只要太子还在那个位置上,顾及着皇后,高阳就得给他三分颜面。

    太子东宫,高阳刚踏进去,就被里头群魔乱舞的景象弄得直皱眉。

    一大群人扮演着突厥人,嘴里叽里呱啦乱叫,手里的铃铛直响,围成一圈,跳着古怪的舞蹈,像疯子一样大肆地玩闹。太子承乾坐在上头,手里端着酒杯,笑眯着眼看他们表演。

    看见高阳进来,他大笑着走下来,迎着高阳过去,嘴里道:“高阳你可来了。怎么样?这可是他们最新排出来的舞。”

    高阳嘲讽地勾了勾嘴角:“恕我眼拙,实在欣赏不来。”

    太子也不在意,只当没听见,乐呵呵地笑着招呼一旁的小太监给高阳斟酒,顺手就在那小太监腰上摸了一把。

    高阳实在看不得他这副模样,没好气道:“太子不是请我来商量千秋节的事吗?我今儿不舒服,还得回去歇歇。”

    “是又去北宫了吧?”太子握着那小太监的手,喝了杯酒,道:“难怪又不舒服了……我说高阳啊,父皇那么宠你,别人盼都盼不来的事儿,你老是做出这么一副清高的样儿,干嘛?”

    高阳冷哼了一声,撇过头去:“我和父皇的事儿就不劳太子费心了。”

    “我就说说。别说,高阳你这模样倒是真好看~”承乾打了个酒嗝,不等高阳发火,就又向一旁的一个太监招了招手,道:“你把你在甘露殿听见的,和公主说说!”

    高阳压下火气,冷冷地看着那太监,就听那太监一张嘴儿,长孙无忌的声音就出来了——“陛下,东宫的花费太过奢靡,众皇子争相模仿,以至于奢靡之风盛行啊。”

    闻言,高阳惊讶地挑了挑眉,看向那太监的眼神倒是缓了缓,实在没想到东宫还有这样的能人。

    紧接着,就是李世民的声音了:“都是谁跟太子相攀比啊?”

    “比如魏王泰,魏王泰的文学馆,其奢靡程度简直是美轮美奂,馆中聚集饱学孺子,高谈阔论,颇有哗众取宠之嫌。”

    “还有吴王恪。吴王恪已经成年,却不去吴地赴任,整日沉迷于狩猎,每每出行,人儿浩荡,声势惊天动地,颇有……颇有天子威仪啊。”

    高阳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

    太子满意地看着高阳微变的脸色,道:“高阳啊,你和吴王恪走得近,你可否告诉孤,他是否有天子之相啊?”

    高阳不答。就听见下面那太监用李世民的声音说道:“难道在你眼里,朕看重的这些皇子,就一个个都成了败家子儿?”

    “不,陛下第九子,晋王治就谦逊有礼、宽厚仁慈、与众不同。”

    “够了。”高阳“啪”的一声放下了酒杯,转头看向太子,道:“太子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是不相信你关心的就真的是吴王恪之事!”

    太子慢悠悠地喝下一杯酒,接着便拍手道:“好!爽快!我知十七妹有大才,又知父皇心意,我就要你一句话,你觉得父皇可会废太子?!”

    高阳讽刺地看了一眼太子,忽然就冷静下来了,道:“太子真是为难我了。高阳只是一女流之辈,怎敢揣摩上意?更不敢置喙储君之事!”

    “高阳!”太子急急地站起身,看了眼东宫四周,低声道,“今日之言,出得你口,入得我耳,再不会传入第三人耳中……你就不能给我一句准话?!”

    高阳也坐直了身子,耳边嘈杂的声音倒是真的掩住了他们的声音,就连倒酒的小太监都已退到了十步以外。但她就是不说,也绝不会告诉太子一句准话。她只勾了个漫不经心的笑,说道:“太子真是爱开玩笑,这种事,哪来的准话?”

    太子被她激得心烦意燥,勉强压下怒火,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几句妥协的话:“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也把你想知道的告诉你,如何?”

    高阳眯了眯眼,细细看了看太子,衡量了片刻方才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接着便凑过身去,轻声道:“父皇目前绝没有废太子之心,但再坚定的心也架不住有些人一而再地挑拨。”

    她眨了眨眼,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道:“太子可知,高阳出入宫廷,总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的?”

    “嗯?”太子疑惑地示意她往下说。

    高阳勾起了嘴角,嘴里却是说道:“太子该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了,这样高阳才能知晓该不该再多说一点。”

    太子一愣,紧接着便是笑道:“孤自是说话算话。你要找的小沙弥叫辩机。”

    “辩机?”高阳琢磨着这个名字,总觉得这个人名好像有点不好。

    “对,辨别玄机的辩机。”太子点了点头,“是父皇当年特意找来为你生母引渡佛法的。十七妹,是不是也该继续说下去了?”

    高阳暂且把对辩机的疑惑放到了一边,点头道:“盯着我的人多了,父皇母后的,不去说他,但其中就是有那么一双眼睛,贪婪地像是荒原的野狼!那是长孙无忌的爪牙……自我出宫,他就派人盯着我了。”

    太子皱眉,不满道:“又是长孙无忌那个老匹夫!”

    高阳点了点头,站起了身,拿起一旁桌案上的一柄檀木扇打量着:“我不过是个公主,他都时时盯着,恨不得时刻准备着抓我的错处,更何况是太子你?”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有些明白过来的承乾,继续道:“他时刻在说晋王治的好话,难不成九哥就真的是个完人?没半点不好的地方?”

    “我想,在长孙无忌眼里,九哥最好的地方便是他的性格软糯、耳根子软,便于掌控了。”

    话语落,太子瞬间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向高阳:“你是说……你是说……”

    “高阳什么都没说啊,大哥。”她笑了笑,就往外走去,“太子哥哥可别忘了,千秋节的礼物还是以孝心为重、物为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