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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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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妙香的脑袋里不可遏制地浮现出了那年夺下北王朝后的场景。

    俨然的房舍夹在古树白雪间,有婉转木桥横架冰冻一片的湖上。桥边小小的一座木亭子,旁边种了一棵柳树,光秃秃的柳树枝垂了下来,寂寞地在空中摇摆。

    一个白衣的瘦长男子,站在数丈远的地方。他手持弓箭,眉间的朱砂依旧是鲜红夺目。

    在他身后,是南风面无表情的脸,还有数以万计的忠心将士。

    他站在前方,如君临天下。眉目间的清雅渐渐变成了一股难掩的傲气。

    她脸色苍白,背靠在那棵红枫之上,手指直抠着树皮,却又无处可退。

    种下的情蛊因为她情绪的波动而蠢蠢欲动,撕心裂肺的疼痛铺天盖地地席卷了她的每一寸肌肤,四肢百骸内难以反抗的疼痛翻涌不停。每一根神经都被迫尝尽这地狱般的磨难。

    她在哭,而他,却在笑。她看见他眉间的朱砂嘲笑着她的狼狈。

    他手持长箭,正对着她,却在说,天下虽大,也只有一个林妙香。

    她以为,他的心里是有她的。现在想来,或许的确是有,但是,他心里更多的地方,都给了那万千江山,容不得她的存在了。

    心里有什么东西堵得发慌,林妙香痛苦地抓住了胸前的衣裳,几乎无法呼吸。

    沈千山。

    夜重。

    原来自己终究是逃不过被人背叛,被人利用的结局。

    从头到尾,没有人真正爱过她。

    而唯一那个爱过他的人,已经没有了……

    眼角火辣辣地作疼。

    林妙香以为是眼泪流下来的,伸手一抹,却什么都没有。

    夜重满是疲惫的脸不断出现在自己脑海里面。他看着自己,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有那么一丝丝的无何奈何,水一样的,覆盖在自己身上。

    可惜,都是假的。

    是假的。

    林妙香攥紧衣服的手微微发白,隐约能看见纵横的青筋在皮肤下鼓起。画面的最后,是夜重满脸杀气的面容,一如旧时初见,冷漠无声。

    一切都是假的。只有他没有感情的眼,才是真的。

    眼角的疼痛越来越烈。

    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一般,痛到了四肢百骸里。林妙香捂着眼角,靠着车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冷汗直冒。

    车厢内,那人还在熟睡。

    绵长的呼吸声隔了车帘,变得厚重起来。林妙香嘴角扬起了艰涩的笑容。所有人都背叛了她。

    沈千山,赵相夷,夜重。

    他们经过她,然后,离开她。

    眼角几乎烧了起来,林妙香的思绪被疼痛掩盖下来。恍惚间,瞥见不远处的树林像是有一弯清冽的泉,她扔了马鞭,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失去鞭策的两匹马停了下来,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摇摇晃晃朝着泉水跑去的林妙香。

    兴许是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一瞬间的功夫,这个人就弄得如此狼狈。

    树林里的风刮在耳侧,今天的夜格外沉静,连往日里唧唧唱着的秋虫也莫名地噤了声。风吹动树叶沙沙的声音回荡了无边的树林里。

    月光下,泉水泛着银白的光。

    林妙香扑了过去,将脸埋在了水里。带着凉意的湖水让眼角的疼痛减轻不少,她长出了口气,继续埋着头。

    清澈的泉水随着她的摇动而柔柔地抚着她的脸。

    风的声音消失在了耳边。水下的世界如此宁静,林妙香几欲让自己沉睡在这个世界中,什么都不用听,什么也不用想。

    只需要静静地闭着眼睛,看花开花落,草长莺飞,在时光流逝间不知不觉苍老了容颜。

    那样,真好。

    颈上忽然传来一记重重的压力。

    长久浸在水中,林妙香的呼吸开始困难起来。她下意识地想要离开水面,可颈后那只大手却死死地压住了她。

    带着冰冷的温度,一瞬间冷到了骨子里。

    她开始害怕起来。

    那只手是如此用力,像是恨不得将她永远地摁在手中。林妙香张了张嘴,吐出了几个气泡,“放开我,夜重,我喘不过气了,快放开我。”

    颈后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

    林妙香挣扎起来。可是身上却软绵绵地,使不出任何力气。

    她只能无可奈何地感受着自己的呼吸越来越艰难的痛苦,脸早已涨得发紫,林妙香的手在水里胡乱地抓着,她甚至开始用手往外面泼水。

    试图将池里的水全部泼到外面。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她的头因为缺氧已经浑浑噩噩起来,她无力地挥着手,“求求你,放开我。我不能死。”

    是的。

    不能死。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杀父之仇未报,苏如是也还在姜秋客的手中,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死去。

    如果有人要杀她,那么,她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那个想要拿走她性命的人。

    林妙香猛地睁大了眼,身体内像是突然充满了力量,她的手按到了池塘的边缘,用力撑起了自己的头。颈后的力气像是忽然间消失了一样。

    林妙香倒在了泉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久违的空气。

    身子仰躺着,衣服已经湿了,脸上因缺氧而呈现出了异样的苍白,月光照在上面,泛着淡淡的青色。她呆呆地望着夜空,眼里的光彩一点点地淡去,然后,被一种诡异的猩红所代替。

    那是血一样的颜色。

    林妙香没有察觉到,她只是望着月亮,动也不动。

    很久之后,她才翻了个身,坐了起来。

    身旁,没有那只按住她颈子的大手,也没有夜重。林妙香捂住了自己的后颈,眼睛眯了起来。

    月亮已经划到了西边。

    湿淋淋的衣服在夜里有些冷,林妙香缩了缩脖子,凑到池边,往脸上浇了几捧冷水,试图让自己那颗跳得有些不正常的心平息下来。

    擦了擦脸上的水,眼见快要天亮了,林妙香直起身准备回去。

    起身时,却瞥见了自己倒映在水面的倒影。她僵住了身子,近乎恐惧地凑了过去,死死地盯着洁净的湖面上,那个白发飘飘的女子。

    眼里早已不复年少时的光华。一双眸子虽大,却空而无神,仔细望去,还带了丑陋的仇恨。

    而眼角处,莫名地多了两个鲜红的痕迹。

    林妙香皱着眉,以为是什么污渍,便伸手去蹭了蹭,可是那两处鲜红仍旧死死地挂在她的眼角,不断地发出灼热的温度。

    她颤抖着手掬了水,用力地再擦了擦,几乎要将眼角处的外皮都蹭了下来,但还是没能成功。

    林妙香看着湖面的自己眼角那抹艳红,忽然发疯似的跳到了池塘中,扰乱了那原本沉寂的水面。她的头痛得厉害,可依然是清楚地记得这天下间有一味毒药,毒性极烈,中毒之人会从眼角开始出现这种红斑,然后蔓延到全身。

    而等到全身都蔓延成这种红色时,中毒之人的皮肤便开始腐烂,一寸一寸,直到全身上下的这种红斑都被鲜血所代替。

    整个人被残忍地脱去皮,只剩下血肉模糊的肉体。

    所以这种毒药,便被称作血衣。是以人血,化作己衣。至今尚未有人研制出血衣的解药,而且因为它毒性太过霸道,所以鲜少有人使用。

    林妙香捂着自己的眼角,嘴里泛过一阵苦涩的血腥味。

    她对于毒药本是十分敏感,如果有一个人能让她毫无防备地对她下毒的话,除了夜重,她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

    真的,如此狠心么?

    林妙香的手垂了下来,她转过身,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

    “你做什么?”夜重的眼犀利地在林妙香身上扫过,然后落在了她眼角的红斑上。

    林妙香抬起头,察觉到夜重视线落下的地方,她的手死死地握在了一起。月光落在夜重的背上,他的脸氤氲在夜色之中,即使如此模糊,林妙香也能想象得出他此时的表情。

    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柳叶般的两唇向后抿起,带着一点无法理解的认真,静静地看着自己。

    她以前很喜欢他看着自己时的表情,向来淡漠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自己的身影,而现在,他这么望着她的时候,只会让她不寒而栗。

    林妙香试图从夜重的眼里找出慌乱,可是那双漆黑的眼里依旧是波澜不惊,深如古井。她反复深吸了几口气,才让自己用平缓的语调对他说到,“有些累了,想出来走走。你呢,不睡觉了么?”

    “睡不着。”夜重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林妙香身后的泉水,确认没有什么异样后才收回了目光,“走吧,到了前面的镇子找一间客栈,便能休息了。”

    “好。”林妙香点点头,跟在了夜重的后面。

    孰料走在前面的夜重忽然顿下脚步,回过头来,锐利的视线没有放过林妙香脸上的每一分神情变化,“你怎么了?”

    夜重的敏感让林妙香吓了一跳,继而心里涌起了难以言表的怒意。

    千方百计地利用自己,想要杀了自己,现在反而来问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林妙香的呼吸急促起来,两眼发红,所幸残存的理智让她冷静下来。

    她不能让夜重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他的意图。如果那样的话,谨慎的他指不定会用什么办法胁迫自己。

    因而她咳嗽了几声,掩饰住自己方才一瞬间的激动,“我没事啊,倒是你,疑神疑鬼的,不会是心里有鬼吧。”

    说完,她干笑几声,仿佛是在笑自己那半是试探半是玩笑的话语。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