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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玉莲惊恐的惨叫声响彻佛堂,秦蓁和琳琅连忙赶过去,就见她满身油污,脸上更是被烫得一片红一片紫,触目惊心。旁边朱含香已然回过神来,连忙斥责沈玉莲身边的丫鬟,“还冷着做什么,赶紧帮你们姑娘擦脸!”

    那丫鬟早就吓傻了,手忙脚乱的拿着丝帕想帮沈玉莲擦拭。可脸蛋被热油烫过,哪里还能再碰,沈玉莲当即惨叫起来,放声痛哭,嘴里骂道:“你这个蠢货,想害死我吗!”

    秦蓁也是头一回碰见这情况,手足无措,琳琅瞥向朱含香,就见她正瞧着沈玉莲那张已然脏污红紫的脸,眼里藏有得色。

    果然是她的手笔!

    这里的动静很快引来了僧人,琳琅瞧着沈玉莲痛楚难忍,早就叫她去请沈夫人了。没多会儿沈夫人和朱夫人、吴氏等常往来的妇人们走进来,一瞧见沈玉莲那张脸,沈夫人当即放声大哭,“我苦命的女儿啊!”又着急忙慌的派人去请郎中,顾不上问明缘由,赶紧扶着沈玉莲出门。

    沈玉莲这等狼狈姿态,虽然痛楚难当,竟然还记得顾全脸面,不敢以这副尊荣示人,手边又没有帷帽可用,便将手帕盖在脸上,脚步匆匆。

    琳琅等人都在场,自然得跟过去看看,连带着朱夫人和吴氏都一脸焦灼的跟着。外面的盛会还在继续,几辆马车匆匆驶离梵音寺,赶往沈家。

    沈家的府邸虽比不上朱秦二家,毕竟还是阔丽得很。沈玉莲的小院儿在最里面,沈夫人等不得往里走,直接将她带进了近门的客房,郎中早就在那里候着了,屋里为了一群丫鬟婆子,都吓坏了。

    沈玉莲这会儿已经哭得累了,脸上的剧痛分毫不减,她的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嗓子都苦哑了。

    郎中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了,忙着帮她轻轻擦拭,疼得沈玉莲直叫唤。沈夫人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当即怒声道:“叫那个该死的奴才滚进来!”小丫鬟双腿发软,被人拖进来时跪都跪不直,趴在地上一叠声的求饶。

    沈夫人怒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回……回夫人,姑娘和朱姑娘要求签,我们就去那里拿签筒,朱姑娘……”她小心翼翼的看了朱含香一眼,“朱姑娘撞了我一下,我不小心撞到那个灯台……”她战战兢兢的话语被人厉声打断,朱含香旁边的丫鬟怒目圆睁,厉声道:“胡说!你烫伤了莲姑娘,竟然还敢诬赖我们姑娘!”

    两个丫鬟争执,朱夫人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却是没开口说话。沈夫人毕竟忌惮朱家势力,强忍着怒气看向朱含香,就见朱含香泪盈于睫,看着那丫鬟时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不照顾好莲儿,竟然还敢……”不辩不解,却将目光转向沈玉莲,万分心疼。

    到底事关女儿,沈夫人纵然忌惮朱家,这口恶气却是咽不下去的,当即道:“蓁姑娘和琳姑娘都在场,你们可瞧见了?”

    秦蓁摇头道:“我跟琳琅那时候正跪着上香呢,听见莲姑娘的叫声才过去的。”这下可好,沈玉莲烫伤前只有她和朱含香两对主仆在场,两个丫鬟各执一词,朱含香显然没有承认。

    若沈夫人拿不出证据来,那就是恶仆烫伤自家姑娘后还诬陷旁人,恶劣之极。

    沈夫人瞧一眼沈玉莲,这会儿已经又疼又累,晕睡了过去,问不到什么结果。心中一口恶气无处发泄,瞧见那跪伏在地的丫鬟时更加烦厌,厉声道:“四燕不能护住,拉出去掌嘴,等莲儿醒来后问清缘由,再打死!”

    小丫鬟哭着被拖了出去,郎中那头也忙完了,沈夫人忙凑上去道:“怎么样了?”

    郎中不住的叹气,“姑娘脸上烫得严重,老夫尽力而为,尽量不让脸上留疤。夫人这里也要用心照顾,这几个月里吃的用的样样都要精心,辛苦这段时间,也是为了姑娘将来的容貌。”说着从药箱里翻出个圆盒子来,“这个药膏对烫伤有奇效,老夫再去开几服药。”

    郎中退到旁边去了,剩下几位夫人姑娘为着沈玉莲看了会儿,朱夫人颇为心疼,说上回朱含香寻了些上好的药,对恢复容貌有效,回头命人送来。沈夫人意兴索然的道谢,毕竟朱含香的嫌疑没有撇清,女儿被祸害成这个样子,她是实在没心情敷衍。

    一群人又说怕打搅沈玉莲休息,前呼后拥的走了。

    沈夫人坐在沈玉莲身边叹了许久的气,见女儿醒来,连忙问道:“怎么样了,还疼吗?”

    沈玉莲的眼睛依旧肿着,瞧着屋里没外人了,才咬牙切齿的道:“娘,朱含香害我!”

    “当真是朱含香推的四燕?”

    “我虽没看见她推四燕,但四燕是踉跄着腿过来才撞翻烛台的,好好的,她怎么可能站不稳?”沈玉莲想起那可怕的一幕,再度哭了出来,“娘,你一定要给我做主!”

    “竟然是朱家……”沈夫人喃喃,她自问这些年都是捧着那对母女,几乎没得罪过她们的,哪怕那次沈从嘉误伤朱成钰,也做够了伏低求饶的姿态,谁知道朱家竟还是这般心狠手辣!好好的花儿般的姑娘,现在整张脸被烫坏了,也不知能不能恢复。

    沈夫人越想越是心疼,瞧着女儿可怜的模样,不由落泪。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沈家的发迹全是靠朱镛一手提拔栽培,现下虽然也成了朱镛的左臂右膀,毕竟受人恩惠,这些年从来都是勤勤恳恳,知恩图报,谁知却换来了这样的结果?

    沈家是倚仗朱家,可这就能成为朱家母女践踏她们的理由么?

    沈夫人的指甲几乎是剜进了肉里,这会儿沈从嘉和沈司马也都闻讯而来,问明了前因后果,沈从嘉当即大怒道:“他们也欺人太甚,我们找他们去!”

    “从嘉。”沈司马出声制止,他虽也心疼女儿,到底还是个政客。如今朱沈两家势力悬殊,沈家为朱家办事,虽说是朝廷的官儿,其实也是依附着朱镛的。这件事本身就是双方各执一词没有明确的证据,若是闹出去,朱家轻而易举就能把他捏死。

    沈夫人当然了解这位夫君的心性,虽然她也晓得目前沈家的尴尬境地,但心里那口恶气却是怎么都咽不下去,不由哭道:“难道咱们就忍了么?”

    “忍?”沈司马低声。扫一眼屋内,女儿满脸泪水好不可怜,儿子双拳紧握显然怒极,夫人也是满腔愤怒。找朱家报仇讨说法当然痛快,可这现实吗?

    佛堂里并没有旁人目睹此事,哪怕沈家找上去也只是一面之词,能对峙得过朱家?就算朱家碍着面子给了点说法,回头在他的仕途上插一手,那整个沈家可就毁了!

    恨啊!恨自己根基单薄,只能依附于朱镛,致使如今只能受辱却无反抗之力。

    沈司马垂头良久,才缓声道:“这个仇,咱们必须报!从嘉,为父无能,现在还只能依附于朱镛,咱们要报仇,还得等,等哪天咱们不怕他了,才有资格去争个公道!明白吗?”

    实力悬殊,弱者本就没有争取公道的力量。

    “爹!”沈玉莲明白过来父亲的意思,登时哭了出来。沈夫人也晓得这一层厉害,被沈司马这一说,理智渐渐回归,许久才道:“那咱们就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在第二天就销声匿迹,沈家打死了丫鬟四燕,她是沈家买的奴仆,死了也没人会追查。朱夫人派人送了药膏过去,据说沈夫人道谢,提都没提朱含香推搡四燕的事情。

    琳琅听到这些的时候,不免叹了口气。

    弱肉强食,大抵如此吧。沈家这般态度,显见得是无力反抗才息事宁人,他们越是不闹不说,心里的积怨就越深,沈司马就再不可能是朱镛忠诚不二的左膀右臂。

    这些事情她始料未及,沈朱两家离心离德她乐见其成,可沈玉莲那容貌……真真是可惜了!心里毕竟存着歉意,过两天跟蔺通那里讨个方子,又问了好些调理养容的办法,挑个日子去沈家看望沈玉莲一趟。

    沈玉莲以前争强好胜爱挤兑人,这个时候却沉默了许多,她这回烫伤,大半个脸都烫坏了,自始至终都戴着帷帽,除了道谢之外,并不多说话。

    秦蓁跟沈玉莲的关系还算不错,虽然平日里难免口角龃龉,这个时候到底心疼惋惜。

    出了沈家门,秦蓁忍不住叹息,“可惜那天咱们都没瞧见,也不知香香是不是真的推了四燕。”

    “看没看见有什么要紧,沈家难道还敢找朱家讨公道?”琳琅握着秦蓁的手,想想朱含香当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得逞后的快意,便觉得心寒。她不怕朱家母女,可秦蓁呢,她或许还拿朱含香当个朋友吧,不由劝道:“表姐,当时你留意看朱含香的反应了么?”

    秦蓁摇头。当时那等情形,她看沈玉莲的伤势还来不及,哪有心思去注意朱含香啊?

    琳琅低声道:“我当时看了朱含香,她眼里有快意。”见秦蓁讶然,续道:“这当然不能作为证据,不过朱家母女居心不正,往后表姐还是该防着她们。”

    秦蓁大抵还是不太相信朱含香会那么狠,却还是点头道:“我记着了。”

    因朱含香和沈玉莲前后脚抱病,加之年节临近,近来的宴会倒是少了许多。所谓过了腊八就是年,秦府上下忙着准备过年的物事,暂且将贺瑾瑜和秦钟书的婚事搁在一边。

    琳琅这些天望穿秋水,就等着京城的来信,除了例行去蔺通那里诊脉,几乎不怎么出门。停云居里还是老样子,徐朗带着几个爷们住在那里,虽然下人们也张罗着,到底住着的不是正经主子,年节的氛围淡薄许多。

    琳琅本以为徐朗过年时会回京城,哪只他半点都没这个打算,忍不住问了问,徐朗道:“朱家的事情才查到一半,现在回去必定前功尽弃。过年我就留在这里,正好探探底,等开春了再回去。”朱家的事最初还是琳琅引出来的,所以他也不隐瞒。

    “不能回家过年,多可惜啊。”

    徐朗便笑着瞧她,“那是你小姑娘的想法。”

    “说得好像你多老似的。”琳琅撇嘴。

    “我今年十六。”徐朗踱步到她跟前,端端正正的躬身站好,“有件事情得跟你说。”他的脸近在咫尺,虽然在温软的江南待了几个月,神色举止中还是带着漠北历练后特有的坚毅味道,尤其这般严肃时,身姿如渊停岳峙,带着熟悉的威压力量。

    领兵上过战场的年轻小将,虽然在琳琅跟前一直都收敛锋芒,骨子里的气势却是掩不住的。

    琳琅不由被他带得认真了许多,问道:“什么事?”

    “回京之后,我去府上提亲吧?”

    这话出人意料,琳琅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瞧见他眼中浮起的光芒,陡然又想起了那次在观景台上的偷吻。虽然那次一口回绝,心里也想着不去触碰感情,但是被他灼灼的目光包围,脑子还是僵了一瞬,道:“为,为什么?”

    “我想娶你啊琳琅,害怕你要被人抢走,想早点去提亲。”

    “可我才十岁。”

    “女子十三岁就能嫁人,回京你也十一岁了,咱们定下婚约,不算早。”徐朗说得一本正经,心里却在偷笑。上回被琳琅回绝,当然是有些失落的,可后来认真想了想,她只是说她年纪小,并没有说不喜欢他呀!这段时间认真观察,徐朗到底找回了几分自信,所以语气也颇笃定。

    琳琅怒目,“我不想十三岁就嫁人!”

    徐朗瞧着她不言不语,他的气势其实很强,哪怕琳琅上辈子活到将近十八.九岁,装在这副十岁身体里的时候也拼不过。半晌他才忍不住一笑,拉过方凳坐在她身边道:“昨儿收到的消息,皇上已经有给太子选妃的意思了。”

    “太子选妃?”琳琅乍然明白过来。当今太子年仅十三,按照惯例,选妃时朝中官员亲贵家里十岁到十四岁的女子皆可作为选择的对象,琳琅自然也在其中。

    若论官衔,贺文湛的官位不算太高,琳琅未必就能被挑中,可她的祖父贺知秋是当今太师,她的伯父贺文瀚最近又成了太子太师,这两个人物往那里一摆,加之琳琅幼时在昭文馆里读书令皇帝印象深刻,是否会选上当然不晓得,但这选妃必然是逃不过去的。

    既然参加了选妃,就有被选中的可能。徐家的徐湘也在备选之列,故而徐朗会得到这消息,以他对琳琅的了解,她未必愿意嫁入深宫,才会有此一问。

    琳琅当然不愿意嫁进去!当今天子沉迷木工,太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君家的江山能保多久都是两说,琳琅绝不会想嫁给他!不过看徐朗这副样子……她瞪了他一眼,“你想趁火打劫!”

    徐朗并不否认,只是屈指在她额上轻轻一敲,“答应我吧六妹妹?我会好好待你。”

    琳琅跳下凳子绕过他往屋外走,留下一句“我再想想”,赶紧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