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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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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罪名

    春夏交替的时节,正是恼人时候。裴启旬向来眠浅,几声早蝉便叫他再也无法入睡。沉静的眸子在漆黑的黎明里缓缓睁开,他坐起身来,指节轻敲几案,于这屋内的寂静两相对比,足以让外头的庄征听见。

    晨曦掌灯,洗漱一番过后,只见庄征从袖中献出一份文书。裴启旬草草睨过一眼,拿起小黄门端着的帕巾拭手,道一句:“念。”

    庄征一字一句念下,信中所述大致情形便已心中分明。河运监管,朝廷年年拨银修缮,实在难出清贫官。东河总督悄悄没下了不少银子,此举也是常有的事。只不过,往年的雨下不了这般勤,如今碰上水患,也算他走背运。如今求到荣王府来,无非是希望裴启旬念在以往的交情,帮他在京中遮掩一二。等他从南河总督处借来了灾粮和救兵,把这件事掩过去便是。

    兹事体大,只怕南河总督不会轻易调兵。裴启旬掂量过他们的交情,决定烧了这封信,只当从未听过此事。

    也是当今皇帝流年不利,登基头一年,淮河就发了大水,连淹了好几座城池。东河总督求爷爷告奶奶,试图掩盖此事,结果反倒延误了救灾。

    皇帝闻知此事之后震怒朝堂,立即派出奕郡王为钦差,专门调查此事。

    由于水灾之故,皇帝忙得焦头烂额,六部尚书自然空闲不到哪里去。荣王所掌管的兵部虽然不负主要责任,但也要派兵前去灾区维.稳。他刚接手兵部不久,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了解大齐的兵力详情。是以漂在外面的时间居多,在府里的时候却是寥寥无几。

    水灾的事情,城澄也听说了,还捐了好多体己。只是她如今一个双身子的妇道人家,救灾之类的事情实在力不从心。身边的丫鬟们为了让她宽心,只挑好消息讲给她听。却从来不叫她知道,外面都在传的一些风言风语。

    不知从何时起,京中渐渐传出小道消息,称这次淮河大水之所以泛滥成灾,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东河总督董坤都贪赃枉法,修坝时偷工减料,没下了银子。

    原本这些事情都是和荣亲王府八竿子打不着的,谁知董坤都被抓之后突然把荣王招了出来,说他贪下的那些银子,大多孝敬给了裴启旬。

    这件事情,若说是冤枉了裴启旬,也不尽然。东河总督和他有旧,每年的孝敬都是少不了的。但若说修建大坝时贪下的大头都进了荣王府的库房,那便是诛心之言了。

    董坤都招供之后没多久就咬舌自了尽,除了他的这份口供之外,没有留下半点证据。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三司凑到一块儿审了一个月,还是不知应当如何处置此事。只得将案情经过记录在案,尽数上交朝廷。

    皇帝将案宗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吩咐安福海:“传荣王进宫。”

    这下可再瞒不过城澄,她惊慌起来,坐立不安地看向二门。

    谷雨劝她:“王妃,这都什么时候了,您快去看看殿下吧!”

    她抚上已经隆起的小腹,一咬牙,起身刚走出两步,忽见一人身着亲王朝服,穿戴整齐地朝她大步走来。

    “殿下,”她语速急促,“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东河总督会说是你授意他……”

    裴启旬瞥了眼她在情急之下抓在自己双臂上的柔荑,含笑说了句:“你信么?”

    她不迭地摇头:“怎么会呢,王爷是为国征战沙场的大英雄,怎么会做这种事……”

    他笑意更深,帮她掖起鬓边的散发,气定神闲地说道:“放心,本王去去就来。”

    半个时辰过后,乾元殿外,宫人通禀,荣亲王求见。

    对于裴启旬这个大哥,皇帝可谓又敬又怕。说怕也不尽然,应当说是忌惮。毕竟在皇帝还小的时候,裴启旬便已跨上战马,挂帅出征。

    他没有急着传荣王进来,而是同近侍安福海闲谈一般地说道:“朕记得小时候总听父皇说起大哥,说他是个少年英雄。父皇要朕好好学习骑射,将来像大哥一样,为他平定天下。然而朕长大了,骑射功夫也一日精进过一日,父皇却不在了。”

    安福海知道,皇帝此时只需要一个倾听者,因此也不多言,只是弯腰垂首,以示恭听。

    “他将这江山托付与朕,而朕却不能像当初约定好的那样,只凭一腔热血便提起长剑率军出征。因为现在朕不再是一个普通的皇子,而是大齐的皇帝。”

    做了皇帝之后,他才发现自己要思虑的事情很多。譬如眼下,这个战功显赫的异母兄长,究竟能否为他所用。

    纷杂的思绪一瞬而逝,裴启绍淡淡开口:“请他进来说话吧。”

    殿外,荣王双手负于身后,深潭一般的双眸看向近在咫尺的朱漆宫门,心中忽生感慨。

    只不过半年光景,龙宫易主,紫宸换位。先帝对他颇多栽培,可惜他终究未能见到大行皇帝最后一面。世事难料,可见一斑。

    他收回目光,看向晨阳之下,自己熟悉却又陌生的影。昔日驰骋沙场的武将,是何时起满腹夺宫的算计?

    或许是先帝驾崩的时候,又或许是他从北疆赶回,在这乾元殿外向新帝磕头的时候。又或者,是他轻抚城澄的脸,不想让她被人夺走的时候。

    候了一盏茶的功夫,宫人终于再次出来,言说万岁召见。裴启旬淡然一笑,道一句有劳,往里头走去。

    三弟依旧是以前的三弟,只不过变成了天子,君臣大仪,半分疏忽不得。裴启旬提着步子迈入暖阁,庄重地撩袍行起大礼:“臣伏乞万岁圣安。”

    君君臣臣,说到底就是这一跪罢了。但听朝珠触地,发出清脆声响。裴启旬盯着青砖地面,上头的人没有说话,只余一室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