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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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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白云谷谷主,人称‘毒仙’的魏先生。”这还是我头一次见姜灼主动为别人介绍,对方还又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心里不知怎的就有些别扭。

    不过,碍于他就是我此行的目的,毕竟是有求于人,我还是勉强露出了一个微笑,颔首示意。

    却见他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虽是自谦,自进门起就直直落在我脸上的视线更是透出几分揶揄:“呵,‘毒仙’什么的倒是谈不上,不过嘛,这位秀所中之毒,除了下毒者与我以外,这天下怕是无人可解。”

    “如此,那便有劳魏先生了。”看他模样,不过二十来岁,就算再怎么天纵奇才,于医学之道的造诣又能有多精深?若不是姜灼肯定了他的身份,我可不愿相信,更不愿与他打交道。

    不料,他轻蔑地哼笑一声,不加掩饰地将我从头到尾扫了一遍,随后故作诧异地反问:“这位秀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我几时说过要为你解毒了呢?”

    我被他噎得一滞,脸色不由得僵硬了起来——敢情他之前都是在逗我玩呢?

    “本王……”我有心用邝希晗的亲王身份压一压他的气焰,话才出口却又顿住了:什么时候,我竟然习惯了以势压人来解决问题?

    这种近乎本能地借助身份地位的差距为自己牟利的行为,与我曾经最唾弃的样子有什么分别?

    这是否说明了,我在不知不觉中,正向着特权阶级固有的思维模式转化,变得越来越像凌王的思考方式……这个想法教我悚然一惊,生生咽下了本来的话语。

    “魏先生,这一位是凌王殿下,慕先生之名远道而来,还请先生为殿下诊治,事后必有重谢。”姜灼朝着那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魏先生拱了拱手,温声说道。

    “哟,凌王!”他夸张地后退了一步,揪着自己的衣襟做害怕状,眼中却藏着一抹深深的讥讽,“莫非阁下就是那个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凌王殿下?真是失敬、失敬呐!”

    “看来魏先生对本王有些误会,”我算是看出来了:只怕这位“毒仙”对我有很大成见,自见面起就变着法儿地羞辱我,似乎是意图激怒我——既然这样,我更不能如他的意了,“你与本王不对付,本王不怪你,可是与我一同来此的护卫何其无辜?她们一路护着本王,谁知竟命丧你这白云谷林中……身为谷主,你难道不该给本王一个交代么?”

    “啧,交代?擅闯别人居所的又不是我。”他微哂,满不在乎地歪了歪头,“你的那些王府护卫啊,简直是不堪一击!就连我白云谷最外围的陷阱都躲不过去,技艺不精又怪得谁去?不愧是凌王府出来的护卫,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手下……”

    “你——”我恼怒的原因并不全是他对我的蔑视与折辱,更多的却是为着他对逝者的不敬,对人命的漠视——不管怎么说,那些护卫们都是死在他布设的陷阱之下,无论什么样的理由都抹不掉他扼杀性命的罪过。

    就算理智上告诫自己不要冲动,也不要将怨气诉诸暴力,可是对着那张妖媚又嚣张的脸,我真希望自己有一巴掌糊上去的力气。

    我心中怒极,却苦于身子虚弱,手脚无力,只能恨恨地握紧拳头,用力瞪着他。

    “怎么,恼羞成怒了?哼,你还真有脸朝我发火?”他嗤笑一声,故意又往床边走了两步,被姜灼冷着脸虚拦了一下——我惊讶地发现,他脸上的笑意一滞,几乎要挂不住,脸色变了又变,才恢复到那副嘲讽的样子。

    看样子,他原是想靠近些,更容易挑动我的愤怒;而姜灼却出乎意料地将他拦了下来,教他不敢再轻举妄动。

    因是背对着我,所以我看不到姜灼的神情,但是她坚定地挡在我的床外,保护我的态度再清楚不过——颀长又挺拔的背影教我心动又心安,连带着此前被激起的怒意也消退了不少。

    那姓魏的气焰一顿,在我以为他会有所收敛的时候,却陡地旺盛起来,比之前更猖獗了几分,就好像那个被言语挤兑被挑起愤怒的人是他而非我一般:“凌王殿下既已提到了交代,那我倒要问问,我那个奉命去观澜城看诊的门徒,现下又在什么地方?”

    他这一问,倒是把我难住了。

    如果没有记错,在我们的车队遇到第一波袭击的时候,那个白云谷的男弟子就遭到不测了吧……一个手无寸铁的男人,又只是一介白身,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谁还会记得护着他呢?

    而此时此刻,若不是教他一番质问,只怕我早就想不起这号人了。

    这不是他的过错,却是我的悲哀。

    我从不觉得自己的生命就高人一等,就值得上百个护卫以命相搏,拼死搭救;可是在生死威胁的那一刻,我还是下意识地逃跑了……撇下其他人,一心逃跑。

    “本王……他……”对上他咄咄逼人的双眼,我嗫嚅着,却难以开口继续——想要辩解,却无从说起,想要道歉,可又拉不下脸。

    “你也别想拿话唬我,我那可怜的小徒弟,早就死在了路上,是也不是?”他勾起嘴角,盯着我的眼神却冰冷噬人,“他的死,与你可脱不了干系!难道你不该为此负责么?”

    “不错,这都怪我。”叹了口气,我也无意推脱,索性把话摊开了,“那么,你待如何?一命抵一命?”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说是我害死那人也不为过;不仅仅是他,还有那些护卫们……全是我背负的血债,我无法逃避。

    “殿下言重了。”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姜灼忽然淡淡地说道,“冤有头债有主,魏先生可不要怪错了人——幕后主使另有其人。”

    我知她是为了维护我,可是留心她的语气,却又觉得她仿佛意有所指——那魏先生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教我更是不解。

    想不通,还是将这些纷乱的怀疑压了下去。

    “即便不是她做的,她就不用负责了么?”莫名的沉寂,片刻,那魏先生冷笑一声,又不依不挠地斜了我一眼,凉凉地说道,“偿命倒是不必——反正她中了那毒,也没几天活头,权当报应了!”

    这话说得极为恶毒,我自认不是什么心胸狭窄之辈,却也被气得够呛,又发作不得,只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滚,喉中一甜,忍不住一偏头,呕出一口血来——那血色泽红中带黑,又十分粘稠,似一朵邪肆盛开的毒牡丹,兀自沾染了雪白的背面,隐隐透着不祥。

    然而吐出这一口黑血之后,胸口倒是一清,仿佛堵塞的郁结一空,整个人松快不少。

    “简心!”听到我的动静,姜灼转回身来,冷清的面色倏然一变,立刻扶住我的肩膀,将我拢在臂弯中,腾出一只手轻柔地抚着我的后背,替我顺气。

    我深吸一口气,对上她不复淡漠的眸子——那双剔透的眼眸中浸满了急切与担忧,还有几分我以为永远都不会见到的疼惜——拒如此,这依然是一双美丽到无可挑剔的眸子。

    能够被这样一双眸子映在其中,就是死也无憾了。

    而且,大概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刚才,情急之下,她叫了我的名字呢。

    ——怎么办?

    虽然刚吐过血,可是我觉得好开心,开心得怎么都抑制不住嘴角的上扬,开心得忍不撰自己越发埋进这个怀抱之中……

    “咳咳。”一个不容忽视的声音刻意清了清嗓子,有意强调自己的存在。

    我没好气地瞪了过去,却听姜灼沉声问道:“魏先生,如你所言,殿下已经吐出了淤血,可否进行下一步诊治?”

    “这个不急,”他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虽然瞥向我的目光仍是难掩嘲讽,但却没有了那股轻佻随意,显得沉稳不少——倒是有了医者该有的气度。

    我被这变故搅得脑子发懵,似有所觉,可又难以确定,只能傻傻地在那两个打哑谜的人脸上看来看去,试图看出什么端倪。

    “她身子虚得很,姑且调养几日再说,”见姜灼似乎还打算说些什么,那魏先生挑了挑眉,调笑般的口吻里又带了几分不容置疑,“放心,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有劳魏先生。”姜灼像是没有听见他的冷嘲热讽,仍是彬彬有礼地颔首。

    最后又别有深意地扫了我一眼,他转身离开了,甚至不忘体贴地将门阖上——与那个破门而入的无礼之徒大相径庭,我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一个人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使劲咬了咬嘴唇,依依不舍地从姜灼怀里退开,我认真地看着她,默默地警告自己不要被美色、诱惑,一心等她的解释。

    “在你昏迷的时候,魏先生便替你诊过脉,”姜灼顿了顿,若无其事地避开我盯着她的目光,低声说道,“据他说,你胸中淤血积塞,与性命有碍——于是,他与我定计,故意挑起你的怒意,逼出淤血。”

    ——所以,之前的种种,都是故意为之?

    我点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解释,可是心底却存了一抹疑虑,挥之不去。

    那魏先生看我的眼神,隐约藏着几分敌意,可不像是装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