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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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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老太太捧着食指厚的文件一页一页翻阅,一旁的何妈好奇地频伸脖子,一会看看文件,一会又瞄一眼老太太,。

    老太太戴着副老花镜,反射的光打在脸上,黯黯的看不出表情。

    直到翻完最后一页,何妈忙不朔地凑上前问:“怎样?这个女孩子怎样?”

    季老太太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喜形于色:“书香门第,才华横溢,好极,真是好极!”

    “那就是大家闺秀?”

    季老太太眉眼间全是满意:“比大家闺秀要好得多。父亲是物理学家,麻省理工的教授,曾被提名诺贝尔奖。母亲是哈佛的经济学教授,在学术圈也有一定的名望。难怪第一眼看到这个女孩子时就觉得她气质不凡。有这样的父母,这样的出生,怕就怕人家看不上我们这样的家族。”

    何妈激动了,“谁敢看不上香江四大家族之一的季家!”

    季老太太叹息:“书香门第自古清高,看不上商贾之户。”

    何妈摆摆手,“不会的不会的,那位小姐不是还自己在香港开公司吗?如果看不上商贾之家,她的家里人怎会允许女儿自己开公司,而且离家这么远。”

    季老太太笑眯眯地点头,“很有道理。”随即又不停地赞:“名字也很不错,聂桑,真不错,不错。”

    何妈想了想,说:“不过听她教训小姐时的语气,感觉很强势。”

    季老太太一挥手,“现在的女孩子,哪一个不强势。看看我们家的这一位,强势又爱无理取闹。人家强势至少有可以强势的资本。”

    接着翻开调查资料中的一页,“你看看,高中会考成绩和大学入学测试都是纽约州第一,被哈佛,麻省理工,斯坦佛,普林斯顿同时录取。麻省理工工程设计学士,斯坦佛工程学院硕士,然后转学去普林斯顿。在高中时就连续三年当选女权运动协会主席,排球队队长,大学连续几年都去孤儿院做义工,还每年在学校组织慈善义卖。啧啧,这样才貌兼备的长孙媳,我喜欢!”

    何妈边继续给季老太太的肩头按摩边说:“不是说,娶妻娶贤,这样太强势,还什么女权,会不会......”

    季老太太连忙打断:“这种说法都已经是老皇历了。还记不记得当年,他们的爷爷去世,以及他们爹地妈咪后来又意外去世,都引发过季氏危机,那时几个孩子都还小不知事,季氏家族其他人可靠的没有能力,有能力的却又虎视眈眈,没有一个可以信赖,最后还得靠我一个女人把季氏抗了下来。所以身为女人必须要有能辅佐夫家的能力,尤其是季氏这样的夫家。季氏不需要一个花瓶媳妇。我就想要一个强势的长孙媳。”

    “说的是。”

    老太太又说:“当然,最好也不要是当警察或者飞机师的媳妇,否则很让人头痛。律师也不好,你看云姿的那个未来媳妇,不管在哪里都像是在法庭上,整天板着脸,像是有多大仇恨似的,如果有这种孙媳,我更不舒服。”

    “确实是的。”何妈及时点头表示赞同。

    季老太太又拿起调查资料附带的照片,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满意,“真不错,皮肤这么白,眼睛像是会说话。长得漂亮,可端庄可妩媚,一看就知道能抓住男人的心。女人呐,光有本事是不够的,你看看,多少才貌双全的女人都抓不住男人的心,她们的男人该偷吃还是偷吃。如果做妻子的能牢牢抓住男人的心,家庭才能更加稳固。当然我的孙子们本来就不会偷吃。”

    何妈想到什么,忽然停下按摩,俯在老太太耳边悄悄问:“可是如果大少爷对人家没有感觉怎么办?”

    “你以为我让他们面对面相亲?”季老太太白了她一眼,“现在的年轻人,你越是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越是逆反。撮合也要讲究方式方法。”

    “还是老太太最聪明。不过如果大少爷不喜欢人家,可以试一试撮合她和二少爷,反正都是季家的媳妇。”

    季老太断然反对:“不行,阿淳不适合她。在这种环境和家教下长大的女孩子,性格不仅会强势,有主见,也会有些娇气挑剔。这种女孩,往往需要一个能包容她的丈夫。阿则虽然也有强势的一面,但是他的性格总体算是内敛温柔,可以包容这样强势的另一半。阿淳不一样,他从小就属于那种唯我独尊的强势,如果再娶个强势的妻子,你就看着吧,到时五天一大吵,三天一小吵,最后家无宁日。”

    何妈捂嘴笑眯眯道:“看来,老夫人很快就能喝孙媳妇茶了。”

    季老太敛起眸,“能不能做季家的长媳,不是光凭第一眼,和这么几页调查资料就能决定的。我还要再继续观察一段时间。刚刚阿柔回来,说她明天要跟人家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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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下车后,季尹柔倒吸一口气,吃惊地望向四周的环境。虽然在香港土生土长,但是不代表她去过香港的每一个地方。比如深水埠。

    深水埠和深水湾只一字之差,却天壤之别。看到这里排列密集又年久失修的老楼,还有破旧铁丝窗边晾晒的衣物床单,悬挂着在窗台上正滴着水的塑料袋,还有路边堆积的各色垃圾,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聂桑今天穿着休闲衫配平底鞋。

    “不要走太快,等一等我!”季尹柔捂着鼻子,掂起脚尖跨过垃圾堆。一身正式的裙装和十厘米高跟鞋在这样的环境尤显滑稽,瞬间重心不稳,差点跌倒,及时捉住聂桑的胳膊才勉强站稳。

    “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故意看我出丑!”季尹柔心里忿忿地想,脸上却不敢表现。

    还在试用期,又在追人家的弟弟,所以只能忍字头上一把刀!

    聂桑扶着她,笑问:“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借对方的搀扶平衡了身体重点,站稳后望了圈四周,她问:“香港还有这种地方?”

    “这里是深水埠贫民窟。”聂桑淡淡说了句,转身走进一栋楼内。

    季尹柔哭丧着脸色,看着这栋贴满广告画着各种涂鸦的旧楼,还有黑洞洞的楼梯口,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进去。但是看到聂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的楼梯口,她心里一慌,喊了句“等等我”,捂着鼻子跟了进去。

    刚来到第一层,她惊呆了。里面不到三十平的空间里,除了狭窄的过道,就是密密麻麻的铁笼。每个铁笼关着脏乱的床铺,里面的人邋遢狼狈,无神的目光里只有对现实认命的彷徨。

    她想起来了,这就是传闻中的“笼屋”,香港的“特色”之一,曾在新闻报道里听过。

    愣怔间,两个小孩子奔跑时的笑声微微消散了些这里浓厚的压抑。

    “两位姐姐也住这里?”小孩子看到穿着与气质和这里格格不入的两个人,好奇地停下脚步。

    聂桑蹲下身,摇摇头,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问:“你们住在这里?”

    “是的,我们在那,”其中一个孩子指向另一个隔间,“我和弟弟住一个笼屋,妈咪住一个笼屋里,爹地睡在地上。”

    季尹柔忍不住吃惊:“你们两个挤一个笼屋?”

    小孩答:“每个笼屋都要算钱的,我们没有钱。妈咪身体有病,爹地找不到工作,每月我们可以拿到综援,但是还是不够。”

    季尹柔又问:“那你们怎么看书学习?”

    聂桑连忙对她摇头,示意她不要再问,同时打开手袋,拿出钱夹,递给他们一些钱,拍拍他们的肩头,温柔说:“拿去买一些书看。好好念书,将来照顾爹地妈咪。”

    小男孩连连摆手,“这个我们不能收的。”

    聂桑笑了笑,将钱塞进小孩子的衣袋里,拉着季尹柔离开。

    路过这一层厕所和厨房相连的公用间,厨房墙体发霉泛黑,厨台和地面堆满垃圾,脏水四溢,两只蟑螂爬过水管。再往里看,第一次看到传闻中的蹲坑,臭味扑鼻,季大小姐再也撑不下去了,冲出这栋楼在路边呕吐不止。

    “阿柔这是怎么了?”躲在车里远远观察她们的季老太太感觉奇怪。

    何妈同样好奇地看,“这里都是笼屋,听说笼屋的环境很糟糕,小姐第一次看到这种环境,估计受不了了。”

    “他们干吗要来这里?”

    这边聂桑递上一个纸巾,“你没事吧?”

    季尹柔接过纸巾在嘴边抹了抹,咬牙说:“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但是没有必要用这种方式赶我走吧。难道要我每天来这里修炼?”

    聂桑淡淡一笑,“那里有一间茶餐厅,去那里坐一会?”

    “也好,我需要漱一漱口!”

    茶餐厅里,刚喝进一口柠檬红茶,她差点喷了出来,“啊呸,这是什么啊!这是给人喝的?”

    聂桑挑了挑眉,“柠檬红茶是茶餐厅的特色啊。”

    “那你自己怎么不喝?”

    聂桑缓缓搅动热奶茶,“我没有说我喜欢喝这个。我比较喜欢喝热饮。”

    季尹柔重重放下柠檬红茶的塑料杯,索性敞开天窗说亮话:“说吧,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聂桑不紧不慢道:“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你猜一猜,我为什么会带你来这里?”

    季尹柔撇撇嘴,“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聂桑微微一笑,问:“刚才你看到了什么?”

    “铁笼子,恶心的厕所,脏得要让我吐的厨房。”季尹柔一口气道出。

    “如果你在这里住,会怎样?”聂桑又问。

    季尹柔浑身一震,抱紧胳膊,“我情愿死。”

    “可是那两个孩子在这里住,不是一样很开心?”聂桑笑说。

    “呃......”她接不上话了。

    聂桑稍稍抿了口奶茶,不急不缓道:“香港一共有四十八间持牌笼屋,刚才带你去看的是政府和志愿团体管理的笼屋,环境已经相对较好,可是你已经受不了了。还有其他私人经营的笼屋,甚至无牌笼屋,里面的环境可想而知。”

    季尹柔张大嘴巴,不敢想像那个画面,“天啦......”

    聂桑继续说:“至少在香港他们还有综援可以拿,小孩子可以在公立学校免费念书。可是在内地有很多没有开化的山区,那里的小孩子从一出生,就注定了被社会遗忘的结局。”

    季尹柔傻傻听着,说不出话。

    聂桑唇畔淡淡勾起,望着她说:“几天前我同你说过,建筑工程讲究的是责任心。责任心不仅体现在设计建筑时考虑安全,舒适,环保,还体现在对人文的关怀。香港政府已经颁布《床位寓所条例》,并且打算出资,与建筑公司合作,对笼屋进行旧楼新建。我会争取这个项目。这个项目不会有很多盈利,也会很辛苦。但是可以让一些人,一些孩子的未来更加美好。一旦争取到这个项目,我会天天来这里,这也是建筑工程师的责任。如果你想留在公司当我的助手,必须要同我一起来这里。这个苦,你能吃吗?”

    季尹柔嗡着声音:“我要考虑......”

    聂桑不假思索直接打断:“我不会给你时间考虑。行,就行,不行,就不行。”

    一时间,季大小姐陷入人生最大的纠结与抉择中。她脑海里一会是聂桢英俊的脸,一会是刚才在笼屋里看到的那副震撼眼球的画面,终于,英俊的脸占上风,她端起柠檬红茶,猛灌一口,大声说:“这个苦算什么,我能吃!”

    听到这个回答,聂桑脸色僵住,一切尽在掌握的淡定自若就这样渐渐褪去。她无语凝噎。

    茶餐厅两两相邻的餐桌被很高的椅背隔开,视线被遮挡,邻居间相互看不到。隐在隔壁餐桌的季老太太听完两个女孩的谈话,对何妈轻声说:“我们回去吧。”

    同样喝不惯这间平民小餐厅的茶饮,何妈急不可待地扶老太太起身,“对,回去吧。回去我给老夫人煮更好喝的茶。”

    季老太太一摆手,“我的意思是,我回去要仔细想一想,该怎样帮我的大孙子把这片小桑叶给顺利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