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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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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边的骚动声越来越大,甚至屋顶上,向那个方向翘首的工人看到某一幕后,直接跃身跳过支架,同时大喊:“快叫急救中心!快叫急救中心!”

    德国的工程监理喊住一个从那边奔跑过来刚挂手机的工人,“出了什么事情?”

    工人气喘不定道:“一位同事滑落下了支架,钢筋直接穿过心口,已经呼叫了急救中心。”

    “天啦,我去看看!”与聂桑一行人匆匆道别,向现场赶去。

    助理收回那个方向的目光,问:“要不要去看一下?”

    副总监说:“那里已经有很多人,我们去也帮忙不到什么,只能为人家祈祷了。”

    聂桑点点头,用唇语说:“我们走吧。”

    三个人还没有走出工地,听见三三两两的工人议论:

    “真是可怕,流了很多血。而且是那个很少说话的亚洲同事。”

    “怎会这样?发生了什么?”

    “安全维护墙那一段刚刚拆除,就有放学的小孩子来工地爬支架。居然没有人发现,有个小孩已经爬到支架顶端。支架固定不牢固,折断了,小孩子快要掉下去,那位同事抓住小孩,自己滑下了支架。地上又是钢筋和水泥,太不幸了。”

    ......

    听到这个,聂桑愣住了,心头正被一股无名的恐慌揪起。

    “聂总监?”助理摇了摇聂桑的手臂。

    聂桑清醒,连忙调转方向,向事故现场走去。

    副总监和助理面面相觑,跟在她身后。

    现场里里外外围了很多人,为了保存现场和给急救中心留有通道,人们自动拉开一段距离。从那段空旷的距离里,聂桑看到地上流动的鲜红血液,触目惊心。

    “哦,设计师小姐,这里的状况很糟糕,并不适合您过来看。”一位工人看到她,好心提醒。

    聂桑闻若未闻,鬼使神差般不顾劝阻,拨开眼前围堵的人群。看到她苍白慌沉的神色,其他人自动让出一条通道。

    来到最前列,她不自觉闭上眼睛。恰时吹来一阵风,拂过血腥的味道。

    缓缓睁开眼,目光顺着蔓延而开的刺眼的红色,游离到被染红的衣襟。从胸膛直直穿入的钢筋强烈冲击着她的视觉神经。

    旁边有人拉她离去,劝道:“设计师小姐,请不要停留在这里,急救人员很快要到了。”

    助理没有见到这样的场景,又晕血,惊吓得不赶靠近,正捂着眼睛蹲地发抖。

    副总监和其他人一同劝聂桑:“总监,我们快点走。”

    被拉离现场的一瞬间,她的目光扫过地上血色斑驳的脸庞。

    看到那张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庞,她定格在了那里。

    曾经的一切,无论甜蜜,亦或是伤害,此时此刻,已被逐渐干涸的红色灌溉成无尽的沧海桑田。

    她甩开拽她的众人,痴痴傻傻地挪动着脚步,踩过那一滩暗沉的红色,跪在躺地的人的身边,伸出手臂。手臂停在他脸庞上的半空,不住地颤抖。

    “季......季......”长久没有发声,嗓子里尽是沙哑。

    看到这一幕,气氛在惊讶中沉寂。

    救护车与消防车呼啸鸣声此起彼伏,急救团队在最短的时间赶来,救护和消防人员装备齐整,队伍浩荡。

    消防队用专业工具将穿透身体的钢筋据断,急救团队随即跟进,争分夺秒,将季尹则抬上钢架,第一时间急救程序启动,呼吸机运作,钢架被抬入救护车。

    德国方的工程监理不假思索跟着上了救护车,聂桑昏昏沉沉地,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要随之上车。

    医生拦住她,问:“请问你是病人的亲人?”

    她蠕动着唇,发不出声。

    医生没有说更多,将她拉上救护车,门瞬间关闭。

    呼啸声远去。

    工作室副总监目瞪口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拿出电话,拨打给顾云烨。

    助理还在晕血,副总监拍了拍她的背,向车子跑去,“快跟上来,我们即刻去医院!”

    助理还未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所措地跟在身后追问:“为什么?为什么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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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势严重,柏林大学医院急救中心全员待命,接到病人后同样争分夺秒,钢架一下救护车,即刻被救护组推进手术室。

    手术室上的红灯亮起,聂桑被阻挡在门外。

    随着大门的闭合,她转过身,后背顺着手术门缓缓滑落,最后瘫坐在地上。

    “聂小姐,需不需要帮你叫医生?”一同跟来的德国方工程总监关心。

    聂桑傻在那里,不说一句话。

    副总监和助理接着赶到。

    “现在情况怎样?”副总监问德国监理。

    “病人正在手术,”又摇头叹气:“不过聂小姐看起来很不好,我去叫医生。”

    助理将聂桑扶起身,扶她坐在手术等候室。

    顾云烨在最短的时间内赶来,第一时间冲向聂桑,掌心在她眼前晃了晃,问:“桑桑,能不能看见?能不能听见我说话?”

    助理和副总监两个局外人一直不清楚聂桑发病的根源,所以对顾云烨脱口而出的问题面面相觑。

    聂桑抬起头,目光飘渺无神。

    医生被监理叫了来,问她:“这位小姐,请问你哪里不舒服?”

    顾云烨抢先说:“她现在可能听不见。”

    众人惊讶。

    聂桑看向医生,对医生摇了摇头。

    这次惊讶的是顾云烨。他不自觉地摇晃聂桑的肩,惊喜道:“桑桑,你能听见了?能看见了?”

    其他人更是迷惑不解。

    “应该只是太疲惫了。我让护士给这位小姐一粒葡萄糖片,然后多喝水。”医生说。

    安顿妥当,德国监理先回去现场处理员工事故后续。又过了一会,见聂桑情绪稳定,顾云烨将副总监和助理劝回去。

    两个人中途又折返,带来了吃食。

    “要不要吃点东西?”顾云烨轻声问。

    聂桑摇摇头,看了眼手术室前的警示灯。

    五个钟头过去,灯依旧亮着。

    又陆续来人,工地负责方接连派人过来关心手术进展,也有警方过来调查问话。众人跑前忙后,聂桑静静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十个钟头过去,灯灭,门打开,主刀医生出来。

    聂桑骤然回神,从座位起身,几步迈到医生面前,目光传递着她的问话。

    医生摘下口罩,说:“很幸运,钢筋没有刺到心脏,离心脏只有两毫米距离。”

    聂桑的神色明显一松,微微踉跄了一下,顾云烨扶住了她。

    医生又道:“不过病人失血过多,已经输血,情况依旧危急,处于昏迷中。头部也受了脑震荡。现在要将病人送去加护病房。你们谁是家属,需要签名。”

    聂桑垂下眼睛。

    顾云烨开口道:“病人的家属都不在德国。”顿了顿,继续说:“她是病人的前妻,请问她的签字有没有效力?”

    医生有些为难,“除非有病人法定家属给这位女士的授权。不过我们会安排。至于病人,四十八个钟头是关键。如果病人能在四十八个钟头内醒来,说明度过危险期。否则情况不容乐观。”

    加护病房被玻璃隔断隔开,聂桑站在玻璃隔断前,一动不动,也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病床上昏迷的人全身插满了各种管子,呼吸机维持他微弱的呼吸。护士在病房内各司其职,紧张而有序。

    “已经十个钟头没有休息,我先送你回去。”顾云烨说。

    聂桑摇了摇头,双手撑在玻璃隔断上,目光一瞬不瞬,望向里间。

    “那至少喝点东西,”顾云烨递给她一杯热茶。

    聂桑看了他眼,接过茶,勉强喝了两口,又继续原来的沉默。

    又过了四个钟头,加护病房楼层入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是这一层?”传来季老太太的声音。

    季家一众人等赶来。

    看到聂桑,老太太没有惊讶,也没有来得及说话,医生迎面走来。老太太连忙拂开何妈的搀扶,用娴熟的德语同医生交谈。虽然焦急,却不行于神色。危机时刻依旧的得体优雅体现出这位老牌名媛自小被家世熏陶的修养。

    交谈过后,老太太神色明显放松,在随身佣人搀扶下落座。

    “只要熬过四十八个钟头就好。会没事的,会没事的,”老太太感慨。

    何妈打开随身带的热饮递给老太太,老太太摆摆手。

    平静了一会,看到聂桑。聂桑垂下眼睛,目光转向病房。

    何妈想了想,到聂桑面前,将保温杯的杯碗递给聂桑,用眼神指了指老太太,低声说:“少奶奶,拜托了。老夫人已经十几个钟头不吃不喝,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聂桑倒是没有多想,接过保温杯,走到老太太跟前,唇形蠕动:“奶奶。”

    老太太勉强笑了笑,接过杯子,将聂桑拉坐到自己身边,疼惜道:“孩子,难为你了。”

    聂桑打开手袋,拿出随身薄写字。

    老太太摁住她的手,“同奶奶讲话用手语就好。奶奶学东西不比你们年轻人慢,也学了手语。”

    聂桑听了,微微一愣。

    老太太对她点了点头。

    何妈一旁插过话:“我也跟着学了一些。所以少奶奶同我说话,也用手语就好。”

    听到何吗和其他随身的佣人一口一个“少奶奶”,不改旧称呼,聂桑眉眼间尽现尴尬。她

    她用手语说:“请叫我桑桑就好。”

    接着对老太太比划出手势:“他不会有事。”

    老太太淡定地点头,“希望如此。”

    过了一个钟头,又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季尹柔风一样卷进来,“奶奶!大哥怎样了!”

    季尹柔在美国留学了一年又余,变化很大,长发剪至到齐肩短,眉眼举止间多了一份成熟和稳重。

    看到聂桑,她倏然一愣,“大嫂?”

    老太太说:“手术很成功,你大哥还在昏迷中。如果四十八个钟头内醒来,就度了危险期。”

    “大哥会醒的。”季尹柔透过玻璃隔断望向病房,笃定地道。

    “你怎么还是过来了?不是让你不要过来?你还有期末考。”老太太说。

    “下周才考试,我准备得很充分。等大哥醒来我就回美国。”顿了顿,想到什么,说:“二哥还没有来?我已经通知他了。”

    话音落下,转过身的瞬间,看到聂桑,意识到话语不合时宜。

    老夫人责怪地白了她一眼。

    聂桑似乎在想心事,未有所动。

    季尹柔松了口气,走到聂桑身侧,小心翼翼地开口:“大嫂,谢谢你过来陪我大哥。”

    老太太接过话,对聂桑说:“和阿柔说话,你也用手语就好。阿柔在美国用课余时间学了手语,学的相当不错,还去残障中心做手语义工。”

    听到这个,聂桑惊讶,唇尾微微扬起,对这个昔日小姑子点了点头。

    墙上的古董石英钟在整点发出钟鸣,愈加萦绕出四十八个钟头内的紧迫与焦急。曾经的恩怨情仇在此时此刻,都抵不过对生命重生的期待。

    过了三个钟头,又来一阵脚步声。正在加护病房等候室外踱步的顾云烨意识到什么,连忙走向楼梯口。

    “桑桑怎样了?又发病了?”沈倩如一见到顾云烨,问的第一句话。

    顾云烨忙说:“她没有事,没有发病。”

    “她在哪里?我要见女儿!”来到等候室,看到聂桑,她迫不及待拥住桑桑,上下仔细地看,“女儿,能不能看见妈咪?能不能听见?”

    聂教授轻轻捏了捏妻子的臂肘,示意她冷静,再走去季老太太那里,“季老夫人,令孙吉人自有天象。”

    季老太太起身,从聂教授握了握手,“谢谢。”

    季尹柔向后望了眼,没有其他人过来,她的神色闪过一抹落寞。

    看到聂桑无恙,沈倩如放心,拉着聂桑出等候室,问顾云烨:“季尹则怎么会在柏林?怎么会伤成这样?和桑桑有关?”

    顾云烨看了眼聂桑,劝道:“聂aunti,不如这样,你们先回酒店休息,我送你们回去。”

    沈倩如赞同,“桑桑同我们一起走。”

    聂桑摇摇头,表示要继续留在这里。

    沈倩如忍住不发火,瞪了眼女儿,“你同他们非亲非故,留在这里干吗?同妈咪离开!”

    “算了!让她在这里!”聂教授出来,说:“什么非亲非故,女儿同那个人到底夫妻一场。人家虽然不仁,我们不能不义。伤成了这样,桑桑在这里帮忙照顾,是我们聂家的教养!”

    沈倩如怒得要反驳,又说不出话,忿忿别过头。

    顾云烨打圆场:“uncle和aunti都累了,我先送你们回酒店。桑桑不是一个人在这里,而且我一会过来陪她。”

    聂教授点头,“那就拜托你了。”

    上了车,顾云烨又说:“我和阿桢通过电话,他也到了,知道桑桑没有发病,就留在酒店。”

    “我刚刚开机,收到阿桢的消息了。”沈倩如将手机放进手袋里,说道。

    话音落下,神色蓦地一怔,连忙道:“不对,桑桑这次怎么没有发病?以前她只要看到那两兄弟的照片都会发病,这次怎么没有发病?”

    顾云烨边掌控方向盘边淡定道:“我已经问过二叔,二叔说桑桑的病本身就是心理病,没有生理因素。而心理病在特定情况的刺激下会有意外转折。过段时间他会来德国,顺便看一看桑桑的病情。”

    沈倩如冷冷说:“无论如何,我不会允许她走回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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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十点,护士来到等候室提醒:“探视时间已到,加护病房的病人只能有一位家属陪护。”

    季尹柔扶住老太太,说:“奶奶,你先回去,我在这里陪大哥。”

    老太太摆摆手,“反正有时差,我在飞机上已经睡了一觉,不累。你先走吧。你现在很忙,要注意休息。”

    护士打开家属过夜的隔间,“这里只能留一位家属过夜,你们谁进来?”

    “何妈,你们送奶奶回去。我留下就好,”季尹柔对何妈说道。

    何妈正在抬手,指向隔间的方向,激动又惊讶道:“少......少奶奶......,她要留下?”

    季尹柔亦是惊讶,看向老太太:“大嫂要留下?”

    老夫人微微笑了笑,疲惫地伸展了腰身,“我很放心你大嫂,我们都回去吧。”

    季尹柔有些为难:“真的让大嫂在这里?”

    老太太已经走到门口,淡淡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场孽缘终归要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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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孽缘!”车里,谈到女儿,沈倩如恨铁不成钢。

    聂教授淡然道:“都是命。”

    沈倩如冷笑,“与其到今天这种局面,当初又何必做出那种事情。”

    聂教授叹气:“人命关天,这种时候不要说这样的话。等那个人醒来,我们就带桑桑回美国,不让他们纠缠。”

    “现在就带她走,凭什么等他醒来,凭什么让桑桑去承担这个后果!”沈倩如不满。

    “不是承担后果,是解决这场孽债。”

    沈倩如抬高声音:“即便是债,也是他欠桑桑的债。”

    “也是桑桑自己造成的债。”聂教授说:“她不是没有错。这次一次性理清,将来无论她做怎样的选择,都无愧于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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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在电脑上翻看预约名单,看到下一个病人的名字,她蓦然一喜。

    这位病人每周会过来几次,虽然她每一次的沉默或是沉睡让她不免挫败,可越是挫败,她越是要挑战。她预感,这位病人的案例会给她的博士论文提供一个很好的素材。

    而为了打开一个失语者的心扉,她甚至学了一些浅显的手语。

    前台通知,病人已经到。她连忙拿出盖毯,倒上果茶放在躺椅边,这次选择了一曲轻音乐。

    一如往常,聂桑在躺椅上闭目不语,lena则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书。

    贝多芬的轻音乐转换了旋律,奏出带有节奏感的合弦。

    “我从来以为,自己能做到最好,无论在学业事业,还是爱情婚姻。我总以为,自己能做的完美。可是我错了。所有人都以为受伤害的是我,可是我知道,我伤害了所有人。”

    音乐中流露出的说话声很轻灵好听,lena听着有些陶醉。

    半晌,她才感觉到似乎不对劲,晃了晃脑袋,确定自己没有幻听,抬头看向聂桑,倏然惊讶,书差一点从手中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