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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巧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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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长春宫,帝后本来携手一同去慈宁宫看望太皇太后的,然而才踏进衍祺门,就在九曲绿波廊上撞见了太后。

    太后正倚在栏杆边上看荷塘里的花,见了上官露,两人相视一笑,李永邦略有些尴尬,想绕道过去,但从桥上退出去再往外走,未免也避的太明显,唯有硬着头皮上。

    上官露走到太后跟前,毕恭毕敬的行礼道:“臣妾见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李永邦干脆一道凑趣:“‘儿臣’见过‘母后’。母后好雅兴啊。”

    太后望着李永邦柔柔一笑,才又转向皇后,不冷不热道:“你们这是要去慈宁宫?”

    摆明了是不将她放在眼里。

    上官露心底好笑:太后这是要玩高傲?那她就低到尘埃里去好了。当即垂下头:“是,臣妾听闻太皇太后近几日总是嗜睡,所以和陛下一道过来看看。”

    “你们有心了。”太后道,“哀家也刚从那里过来,确实是比从前贪睡了许多,也不知是为什么,大约是上了年纪吧。”

    上官露殷勤的笑道:“论孝心臣妾还是比不过太后您,被您给抢先了一步呢。”

    “好在臣妾和陛下适才还说起太后您的寿辰,还有半个月就是太后您的寿辰了,陛下已着了仪妃为太后您张罗。”

    李永邦斜了她一眼:皇后信口雌黄,撒谎连眼睛都不带一眨的。到底是谁要给太后贺寿来着?

    太后却面色戚戚,抬起手来按了按太阳穴道:“哀家的寿辰过不过有什么所谓?反正年年岁岁如是,形单影只。再说太皇太后正是身子疲弊的时候,寿辰不过也罢。”

    上官露嘴角抽了抽,愣愣的看着太后眨眼。太后的胆子真大,这话说得……就差没直接对李永邦喊她空虚寂寞冷啊,需要他温暖需要他安慰了。还提太皇太后,可是一等太皇太后死了,她就可以开开心心大鸣大放的庆祝了?

    上官露觉得太后这人太不讲究语言艺术了。

    再看她那弱柳扶风,作状随时要昏倒的身躯,上官露只得露出一副关切的样子道:“太后可是哪里有什么不适吗?脸色瞧着让人担心。”

    太后勉力一笑道:“不妨事的,就是有些头疼。”

    上官露长长‘哦’了一声:“头疼这事吧,可大可小,太后万不能光顾着孝顺太皇太后而苦了自己。太后先前还夸臣妾和陛下有心,这会子就不让臣妾和陛下为您尽心了,照臣妾说,太后您两头跑未免太过操劳,侍奉太皇太后的事打从今日起就交由臣妾吧,太后您大可放心。至于太后您的寿辰,也没有从简的必要,您喜欢什么,想干什么,只管交待仪妃,她可是当着陛下的面夸下了海口说一定替您办的热热闹闹,有声有色的。陛下也说了,全为着您开心。”说着,转头向李永邦,道:“是吧,陛下?”

    李永邦无奈的敷衍了一声‘唔’,太后的脸上立刻绽出笑意。

    上官露道:“臣妾这厢里就去太皇太后那里守着,太后便由陛下送回宫吧,也顺道请太医来为太后瞧瞧,正所谓病向浅中医,别回头太皇太后那里没什么,太后自己倒闹起病痛来,错过了寿辰可怎么好。这可全都是陛下的一片心意啊。”

    太后冲着李永邦甜甜一笑,李永邦无语的别过头去,直接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母后,这边。”

    上官露瞧见太后居然一脸娇羞,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等人走远了,一个劲的用手肘推搡凝香道:“你看见了没?小妈和儿子的戏码终于来了!”

    凝香唬着脸道:“娘娘您真是唯恐天下不乱。陛下这头才与您和好,你转头就把他给卖了,还是卖到那老妖妇手里,陛下一准被吃干抹净,连骨头都不剩。您怎么舍得呀!”

    “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上官露得意洋洋道,“还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福在哪儿呢?”凝香郁闷道,“陛下走了,您又该独守空房了。”

    “哪儿是空房?”上官露不服的挺了挺胸,“我有明宣呢。陪着明宣我没压力。”

    凝香唉声叹气的跟在她后头。

    进了慈宁宫,等芬箬姑姑的通传,被引进了东边的一个明间,那是太皇太后接见皇帝和后妃们的地方。

    东一间朝南有一道临窗的大玻璃,往外一看,整个慈宁宫一目了然,光线也充足,射进来,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太皇太后靠在一个金丝攒牡丹厚锦靠枕上正等着宫女们为她泡脚。

    上官露见宫女们的倒进去的水不够热,没忍住道:“老祖宗,还是臣妾来吧。”

    太皇太后眯起双眼来看她,像是能把人含在里头:“你会?”没待她回话,又道:“皇后矜贵,这等粗活还是由着下人们来吧。”

    上官露道:“其实臣妾没出阁的时候,在家里,都是臣妾服侍的阿奶泡脚。”

    “你?”太皇太后讶异,“你家中没有仆人?”

    “有是有。”上官露垂眸道,“就是臣妾打小是跟在阿奶身边长大的,阿奶到了晚年,腿上有湿气,单是双腿肿。身体还好好的。单靠仆人们,不行。他们嫌弃阿奶上了年纪,行动不便,于是心生怠慢。有一回,把阿奶的脚放在热水里就跑开了去做别的差事,等臣妾再看的时候,阿奶膝盖上的皮都烫破了。”说着,上官露的眼底微微有些湿润,吸了口气道,“臣妾不当和老祖宗说这个,老祖宗恕罪。”

    太皇太后身边蹲了个敬烟的宫女,太皇太后吸了口水烟道:“不打紧,你继续说下去,哀家都是黄土埋到脖子根儿的人了,没那么多忌讳。你阿奶后来怎么了?”

    上官露轻声道:“阿奶人去了。腿里的湿气顺着经脉入了心,就再也救不回来了。”

    “之前请过郎中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无非是让阿奶泡脚,好把身体里的湿气蒸发出去。”

    太皇太后重重的‘唔’了一声道:“难怪你年纪轻轻的竟省得这些。”

    上官露道:“坦白说臣妾也不懂的什么医理,但阿奶常把‘冬病夏治’挂在嘴边。一到夏天就召集郎中到府里来埋针,熬一个三伏天下来,身子骨能健朗三年。臣妾的阿奶这辈子几乎没感染过风寒。最后亏就是亏在这双腿上。所以,太皇太后的身子若是一有哪里不豫的,这时候合该让太医院给您调理了。”上官露一边说,一边蹲下来,伸手试了试水温,又让几个侍女送更热的水进来,等几桶水混在一块儿差不多了,上官露才请太皇太后的双腿入桶,而后拿着布巾一下一下的为太皇太后擦拭。

    用的力气要不大不小。太过了,舒服归舒服,但是伤皮肤,没力气也不行,湿气淤积在皮下,散发不了。

    “从前郎中给过我阿奶一道方子,不知得不得用?等老祖宗问过太医们,若是得用的,不妨试一试。”上官露断断续续道,“三伏天用杭白菊,三九天用温木瓜汤,这时节顶适合用艾草,入了秋就可以往里头加老姜。”

    “臣妾还听说太皇太后近日睡得多,老祖宗该让身边的人叫起。太医说过,人一天歇四个时辰最好,睡多了就容易染湿。”

    “染湿?”太皇太后问。

    “嗯。就是身体里生出湿气,太皇太后您这边除湿,那边生湿。白做了这些功夫。”

    “那依你之见……”太皇太后慢吞吞道,“你可有熟悉的用的上的太医?”

    上官露脱口道:“有个姓董的太医就不错,老祖宗召见过他吗?臣妾初进宫就是他给瞧得,对症下药,很厉害。”

    太皇太后转头对芬箬道:“那现下就赶紧把他给哀家找来。”

    上官露怔了一下,太皇太后还真是雷厉风行的性格。

    很快,董耀荣就上慈宁宫来应诊了。

    把脉之后笑道:“老祖宗万安,倒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就是人上了年纪,容易血脉不畅,老祖宗近来可是觉得渴睡?似乎怎么都睡不饱似的?”

    太皇太后在董耀荣把脉之前故意没说症状,此番听见从他嘴里说出来,对他自是愈加满意了三分,点头道:“正是。董太医医术高明。”

    董耀荣谦虚道:“哪里。太医院多的是比微臣能干的。微臣以为,老祖宗并不是生的什么大病,无须鹿茸、灵芝什么的进补,一味的进补反而不妙。微臣这里有一道简单的方子,太后可以试着喝几天,叫做‘三参汤’,症状一有改善,坚持下去,绝对可以延年益寿。”说着,腼腆一笑,“老祖宗见谅,微臣不懂得唱赞什么与天同寿的美言,只敢向老祖宗保证延年益寿不会是问题。”

    董耀荣的性格很和太皇太后的口味,太皇太后向来不喜欢夸夸其谈的人。那个周定陶每次一来就一通天花乱坠的吹嘘,结果什么用也顶不上。

    上官露问道:“董太医,何为三参汤?”

    董耀荣答道:“回娘娘的话,三参汤说穿了十分简单,就是‘丹参、玄参、太子参’。丹参安神宁心,玄参降火解毒,肠胃不好的人要适量,太子参是补气的参类里力道最小的一种,相对比较安全,因为有的人体质并不适宜人参。太皇太后上了年纪,用太子参最好。”

    上官露点头,董耀荣向芬箬道:“微臣这就回太医院为太皇太后准备药材,回头微臣派人给慈宁宫送来。”

    上官露谢过董耀荣之后,芬箬便亲自送董耀荣出去。

    太皇太后道:“时候也不早了,皇后今儿个就在哀家这里用膳吧。”

    上官露受宠若惊,太皇太后扫了她一眼:“怎么?皇后不乐意?”

    上官露道:“岂会不乐意,老祖宗留饭,那是臣妾无上的荣宠。就是臣妾担心宫里的孩子……没个人照应。”

    太皇太后淡淡‘哦’了一声:“那个啊……他身边一堆的保姆丫鬟伺候着,一时半刻的离了你,不会怎么样。让你身边得力的去通传一声便是了,顺便也把皇帝找来。”

    上官露唯有道‘是’,不多时,慈宁宫派出去请皇帝的人说皇帝并不在未央宫,上官露暗暗吐了吐舌头,太皇太后问:“皇后可知道皇帝去了哪里?”上官露赶忙摇头,太皇太后低低的自言自语道:“什么军机要务这样繁忙?”又问小太监,“勤政殿里都找遍了?文华文渊阁呢?”

    小太监均摇头:“奴才军机值房都去了,没见着陛下。”

    太皇太后气哼哼的冷着一张脸,上官露便只能于一旁干站着,谁料太皇太后突然道:“哀家还没夸你呢,上回先皇贵妃入主奉先殿和太庙的事办的很漂亮,谦妃滑胎一事和仪嫔晋位份也处理的很好。尤其是建章宫血金砖一事上的立场,最叫哀家刮目相看。”

    上官露蹲福道:“太皇太后谬赞了,这些都是臣妾的分内之事。”

    “你倒是安分,只怕有些人要开始不安分了。”太皇太后咬牙切齿,道:“皇后你倒是给哀家一句准话,这个妖孽你准备拿她怎么办?她眼下可是大喇喇的径直踩到你头上,你就这么算了?”

    上官露冷静道:“老祖宗别动气,伤了自己的身子不划算。关于这件事,她要对付臣妾,冲臣妾一人来便罢了,臣妾不过一个后宫妇人,受点长辈的气算什么?!但她在建章宫里胡作非为,委实有违祖宗例法。要知道,这一盆脏水泼过来,分分钟波及到陛下身上。事关国祚,臣妾就是受了委屈,也不能躲,只能硬生生的扛下来。所幸的是,陛下英明,并没有任人摆布,听信谗言,那么人敬我一尺,也到了我还她一丈的时候——陛下近几日正在盘查库房,适才太后送到仪妃那里去的东西,又夹杂了不该有的,想必陛下心底是很清楚的,是到了该给他们紧一紧弦的时候。所以还请老祖宗放心,先养好您的身子为上,其他的事情便交由臣妾操心吧。”

    太皇太后饶有兴致的看了她一眼道:“好,哀家就等着看你在这后宫里有一番建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