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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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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下了早朝以后就在御花园大摆筵席,为的是今次西南边境的仙罗内乱得以平定,继续和大覃实行友邦交好之谊。

    由此,往日里自未央宫向后的后廷内院‘外男不得入内’的规矩便打破了,凡七品以上的官员皆可列席,颇有点普天同庆的意思。

    只是照海大寿的眼光来看,皇帝表面上是为仙罗之事宴请百官,实则为如贵人怀有龙嗣一事高兴才是真,奈何不能轻易言明,否则显得如贵人荣宠太过。

    谁知百官人数众多,即便是广袤如御花园,也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整的人声鼎沸,而官员的座位按照品阶排序自上而下,那姓张的小吏不过一区区无名小卒,自然只能远远地坐着,谁也没留心他,才得以教他滑脚溜去了永寿宫。

    芬箬去请陛下的时候,皇帝正有些微醺,听了芬箬的禀报之后脸上闪过一丝戾气,旋即很快又恢复平静,举杯向天道:“诸位爱卿,朕今日不胜酒力,先行一步,诸位爱卿且各自尽兴吧。”

    众臣工嘴里齐声高呼:“谢陛下隆恩。”眼底却瞧着陛下离去的步伐竟是一丝不乱,然而这不是他们该关心的事,难得在宫中饮宴,常听闻这御花园的景致是巧夺天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自然是要不醉不归的。

    约莫一炷香以后,皇帝的肩舆到了永寿宫门口,皇帝冷着脸将跪在宫门口的那小吏带了进去。

    绕过影壁,入了内堂,正听到蕊乔的声音,如春收的新茶般细嫩轻软道:“母亲这里的甘露汤就是好喝,改明儿请让芬箬姑姑写了方子交给底下人,也好让媳妇在自己的殿里常饮。”

    太后展颐一笑,道:“这可是专程为你准备的,里头的药材都是御医们精心调制,像阿胶,党参……都是于你有益,安胎养神的上选。”

    蕊乔闻言,起身盈盈拜倒:“媳妇谢过母后恩典。”

    贤妃玩笑道:“就是!母后可偏心着呢,每回只有妹妹你来了咱们才有这甘露汤喝,你不来,太后就用这平常的君山银针打发了我们。”

    太后道:“哪有你讲的这般!你也给哀家多喝一些,你们全都多喝一些,身子骨强健了,才好为皇家多添子嗣。”

    “是,母亲。”众人皆举杯同饮,貌似一派雍雍穆穆,祥宁安和。

    皇帝正于此时笑意吟吟的负手大踏步进来,一边朗声道:“饮什么好东西呢,也不能漏了朕!”

    他一身的酒气,太后忙对芬箬道:“还不快给陛下备解救汤。”

    芬箬向蓉馨使了个眼色,蓉馨立刻退了下去,须臾间就端上来一盏七宝嵌金盅碗,送到了皇帝手里。

    皇帝稍稍抿了一口便向贤妃道:“我进来时听说你还嫌君山银针普通?那改日从朕这里搬一些云雾碧螺春去,可还满意?!”

    “陛下。”贤妃娇嗔道,脸上一红,“教陛下看臣妾的笑话了。”说着,起身朝皇帝微微一福。

    皇帝走过去牵了她的手道:“不必多礼,坐吧,朕老远就听见你的声音,如黄鹂婉转,像是开心得很,你开心就好。”话毕,撩开了袍子也欲向太后施礼。却被太后挡了下来,不让他跪:“咱们母子不拘这里虚礼,来吧,到哀家身边来坐着,找你来,正有件趣事要说与你听呢。”

    “哦?”皇帝剑眉一挑,“朕方才见永寿宫外跪着一个人,还以为是哪个受罚的太监,走近了一瞧才知道竟是朕麾下的人,不知他怎么会趁着宴会之际偷偷跑来永寿宫这里扰了母亲您的清净。”

    “哀家也是这话。”太后指着那小吏问,“扰了哀家的清净倒是无妨,可哀家这里坐的都是后宫诸位妃嫔,被人传出去知晓了岂不是笑话!”说着,凤眸一眯,冷冷睇着堂下瑟瑟发抖的张姓小吏,“你可知罪吗?”

    “下官知罪,下官惶恐。”张姓小吏头也不敢抬。

    太后嗤之以鼻:“哀家看你是既不知罪,也不惶恐,若是知罪的怎还敢擅自到永寿宫来?!”说着,太后不由轻笑出声,“如此一想,哀家又觉得,你想必是有急事又是要事,那你到是说与哀家听听,你姓谁名谁,哪个司上的,为何事而来?”

    那小吏之前还慑于太后的威势,此刻一双眼却只顾着痴痴地望着蕊乔,半晌才收回视线,定了定神道:“回,回禀太后,下官乃是吏部的司勋主事,承蒙陛下隆恩,刚刚到任不久。”

    太后冷笑道:“司勋主事不过从六品,一个如此小官,既知道蒙陛下隆恩,又刚到任不久,凳子还没做热,就敢擅闯哀家的永寿宫了?说!到底所为何事!”

    张姓小吏抿了抿唇,又转头望了一眼蕊乔道:“此事……此事说来……”他似有难言之隐,几番犹豫之下,竟梗着脖子决然道:“不,下官此次前来只是祝祷太后千岁,福缘绵长,别无他事。”

    太后‘嗤’的一笑:“怎么?你有胆来了又没胆说了?还是你如今想要保全谁?”说着,太后睨了一眼蕊乔,只是蕊乔还是如先前那般,一副置身事外,波澜不惊的样子。

    倒是钟昭仪紧张的咬着下唇,如临大敌般,又看赵美人,死死的盯着那小吏,恨不得掰开他的嘴。

    向来寡言少语的德妃此时抿了口茶汤开口道:“有意思,太后坐下可真是众生相皆露。依着媳妇的意思,母亲您不如适当的使一些法子,或许这人才能说出实话来。”

    太后一手摸了摸发尾那如意金簪,意味深长笑道:“是了,皇后治下向来太过宽厚,以至于所有人都目无尊卑,以为哀家这永寿宫可以随意出入,来人呐——!”

    说话间,那小吏突然扑通一声将头磕下,铿锵有力,颤声道:“太后息怒,太后息怒,下官此次前来确有一事,乃是下官数年来一直在寻访一人,兜兜转转,直到近日上任才有了一些眉目,然而此番却知晓那人早已嫁做人妇,非但如此,还过的很好。如此一来,下官已别无他想,只求她能在太后和陛下的庇荫下福禄安康,于愿足矣。”

    “哦?”太后道,“照你这样说,你还是个痴情种子,且你要找的人正在后宫里是吗?那你倒是同哀家说说,你可有什么线索?”

    张司勋缓缓道:“那人……那人曾经绣过一方帕子,折角处有一朵兰花。”说着,从心口掏出那块帕子,小心翼翼的展开,如视珍宝一般,依依不舍的在掌心里望了良久后才向太后呈过去道,“请太后您过目。”

    芬箬接过去只扫了一眼,便放下心来,笃定的交给太后。

    太后看过紧接着又交给皇帝,皇帝又传给了德妃,贤妃和淑妃,淑妃微笑着递给蕊乔,蕊乔不仅看了,还用手抚了一把轻轻叹息一声才交给对面的钟昭仪,钟昭仪却如同避嫌似的望都不敢望一眼,径直丢给了赵美人。

    赵美人甚是仔细的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道:“哟,这可不是如妹妹的针脚嘛……”

    她说的得意,摇头晃脑的,像是终于见到了猎物的豺狼虎豹。

    蕊乔没说什么,只冲她微微一笑。

    太后和皇帝皆不语,态度有些晦暗,赵美人不禁皱了下眉头,钟昭仪也不知这戏该如何演下去,和赵美人对视一眼,赵美人厉声向那小吏道:“说,你留着如贵人的帕子作甚!你藏得什么居心!”

    “下官……下官……”张司勋张口结舌的答不上来。

    片刻,蓦地转过身去,膝行到蕊乔跟前,饱含热泪道:“得知娘娘安好,下官心喜之,从此以后,下官会日日夜夜替娘娘祷祝,祝娘娘母子平安,圣眷优渥。”

    望着唱作俱佳的张司勋,蕊乔竟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指了指对面篮子里之前献给赵美人和钟昭仪的绢帕,扇子道:“张大人先别急着认人,本宫看你还是先到那里头去对一对针迹,看你身上这方帕子和我合欢殿出来的绣品是否如出一辙再说也未迟。更何况,本宫身居内廷,与大人素未谋面,听大人方才言语,也是刚回京述职,怎能在一进永寿宫的第一时间就认出本宫是你要找的人?说来还真是难得!本宫未曾想到,本宫的声名竟是远播至此?!”

    一席话处处婉转,却是已将整件事条分缕析,暗示张司勋乃是受人指使,张司勋也没料到蕊乔如此伶牙俐齿,被反将一军,一时间愣在那里竟不知道怎么言语,蕊乔用袖子掩嘴咯咯笑了起来,回头对德妃娘娘道:“娘娘说的有理,太后坐下还当真是众生相毕露,有意思的很。我今日也算是见着了。”

    站在蕊乔身后的铃兰和木槿鄙夷的望着张司勋,轻轻的‘呸’了一口。

    铃兰尤其郁闷,撇过头去不看这厮。

    张司勋尴尬异常,只得呐呐道:“是。”跟着走向钟昭仪和赵美人面前摆放的黑漆飞檐翘几,拿出里面的绢帕和扇子一一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