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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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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女子照旧给蕊乔带了一套太监服,等她穿上以后让她紧紧跟在自己身侧,两人从合欢殿的角门偷溜了出去,一路上都没有碰见什么人,各个奴才都去睡了,廊下值夜的也叫她们给刻意避开了,蕊乔知道,这女的身上有功夫,她倒是不怕,出了合欢殿便问:“嗳,你说是不是咱们这样行事被人瞧见了,所以他们都以为是什么惠妃索命?”

    黑衣女子摇头:“不可能,属下的功夫,娘娘也是见识过的。”

    “那倒也是。”蕊乔点头。

    不单单是为着黑衣女子功夫好,她们行事不可能叫人瞧见,另外一个原因是,她们一身黑,在宫里行走就跟一滴墨溶进了夜色里似的,怎么瞧着都不像红衣女鬼!再者,听说内侍监派了好几个小太监去擦那血手印这才擦掉,总不会有假吧!蕊乔觉得此事蹊跷,但又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无奈的撇了撇嘴,继续跟着黑衣女子去未央宫。

    这是她这半个月来她和皇帝见面的方式,很有点偷鸡摸狗的味道,只因皇帝不太方便去她那儿,否则容易在太后跟前穿帮,他先是在各宫各嫔那里兜了一圈儿,跟着又回到了未央宫,如往常一般,很少踏足后宫。

    那么这样一来,他们怎么继续他们的造人大业呢?

    皇帝便想出这么一招——使唤自己的影卫专门来搬她去给他侍寝。

    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他这个皇帝当得还真算得上是千古明君。按照他自己的说法,这叫传嗣与勤政两不误,蕊乔则说他是厚脸皮。

    蕊乔去的是鸾仪殿,地处未央宫的西侧,皇帝夜里就在那里就寝。至于东边的,就是勤政殿了,他平日里批奏疏的地方。

    蕊乔小的时候,曾跟着大伯父和堂姐去过勤政殿,先帝端坐在龙椅上,她和堂姐在外头候着,趁太监们不注意,五哥就带着她们去角落里扒着窗户踮起脚来往里瞧,只见澄泥金砖铺地严丝合缝,还涂上了丹宁以防滑脚,朱红的巨梁上用金砂画出盘云长龙,怒目横视,吞云吐雾,一派威严气象。而鸾仪殿显然是另一种风格了,从进口的门槛处便铺了一条长长的波斯地毯引领直至皇帝龙榻边上,一脚踩上去又轻又软,两旁是二十四扇通天落地的白罗绮纱,被镶金汉白玉的流苏金钩轻轻挂起,榻前一道四折屏风挡着,原本是八仙贺寿,自从蕊乔来了,就变成和合二仙。还有东南西北各一根的汉白玉柱子,雕刻的玉树琼花,顶端一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托起一颗夜明珠。

    这一日,黑衣女子照旧是把蕊乔送到了门口便走。

    皇帝一早就把人给撤了,只余下几个影卫在鸾仪殿四方的阕楼角落里藏着,跟一道阴影似的。

    蕊乔探头探脑的进去,见里头悄无声息,仿似一个人都没有,往日里这个时候皇帝早就在等着了,她好奇的四处打量,一边替他放下两旁的纱帐,一边自顾自道:“陛下盘算的好,以往陛下身边还有几个司衾司帐的宫女,这些可都是她们的工夫,而今陛下知道来的人是我,干脆连这工夫都省了,径直留给我来做,也忒抠门了一点儿。”

    皇帝的声音从尽头处传来:“朕身边放着这几个丫头你放心呀?赵美人她们可是巴不得连朕手边研磨的人都换走,你倒好,摆在朕床边的你都这么大方,看来朕就不该赶她们走,还是朕错了。”

    蕊乔诧异:“赶她们走做什么?难道她们惹恼陛下了?”

    说话间,手边正好放下最后一道纱帘,一层一层透明的纱掩盖住了鸾仪殿内升起的溶溶春色,若是从殿门前望去,只是一派朦胧,有种迷幻的美,反之亦然。蕊乔站在那里,一时间竟有些怔忡。

    皇帝于此时走上来从后面抱住她,蕊乔的头微微垂下,嘴角噙着一丝笑,皇帝却捉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跨下那个位置道:“怎么不该罚?那几个丫头好歹曾经也受过你的管教吧?不知你这个姑姑怎么当得,她们竟想着要效仿你,前几日替朕铺床的时候,突然伸手来扒朕的裤子,说要朕赏了她。”

    “啊……”蕊乔情急下回头,想问‘那你赏了没有?’结果一眼望去,忍不桩噗嗤’一声,只见皇帝也换了一声太监服,样子有点滑稽。

    她咯咯笑了起来,替他摆正了帽子道:“这才像个太监。”

    皇帝紧紧搂着她,身体贴的严丝合缝:“我哪里像太监?有这样的太监吗?!”

    蕊乔被他说的一脸通红。

    皇帝道:“怎么,还真不急?也不问问我赏了没有?”

    “自然是没有。”蕊乔掩藏不住的略有些得意。

    “那么笃定?”皇帝抬眉。

    蕊乔笑道:“少时也不见五哥那么吃香,还记得那时候除了我愿意和五哥玩儿,谁还要你?满朝文武的女儿见着你就逃,果然还是这张龙椅矜贵,连带着五哥也矜贵起来,现如今个个都想往您身上扑,恨不得把您扒个精光,哪哪儿都舔一口,跟分唐僧肉似的。”

    “也要看她们扑不扑得到。”说着,皇帝将蕊乔打横一抱,往榻上走去。

    边走边说:“前几日还装的像,一口一个陛下,叩首喊万岁爷,现如今原形毕露了吧,跟朕说话,句句没有不带刺儿的。朕就知道你醋了。”

    蕊乔被他放到榻上,垂眸看着被面,绣的是百子千孙,又兼被他说中了心思,有点难为情,立刻反过身去背对着他歪在那里。

    皇帝笑吟吟得去掰她的肩膀,她不肯,他便停手站在那里,半晌,她见怎么没动静了?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回过头来一看,被他逮个正着,一下子扑倒在榻上,抵着额头,哈哈大笑起来。

    蕊乔看他笑的疏朗,心头也盈满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情绪,双手环着他的脖子道:“五哥,你说,咱们两个剩下的……放在一起…能幸福吗?”

    皇帝一默,她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一双眼定定的望着她。

    她继续道:“假如……我是说假如三哥没有死,琴绘姐姐也没有死,他们两个应该在一起了吧?那我们两个算什么呢?我们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人生就是这样错综复杂,她爱的是他三哥,他爱的是她堂姐,他们两个在那两个人还活着的时候就是被剩下的,是被忽视的,而今他们死了,他们两个却在一起了,那么反过来推,如果他们还活着,他们还有可能在一起吗?

    见他没有回答,她想许是自己问错了话,讪讪道:“算了,我说错话了,因为……就算他们还活着,您那时候娶得还是皇后。”她抬头望着天顶的藻井,是百鸟朝凤,心里突然有点难过,道,“我会在哪里呢?”

    皇帝一直观察着她的表情,此时道:“哪有那么多如果,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搞不好我还没娶皇后之前,你就已经不知道嫁给哪个王公大臣的儿子了。”说着,还忿忿的睨了她一眼,“你至少比我吃香,不是吗?户部尚书的儿子杜蘅那时候不是成日里围着你转悠吗?朕记得他还给你写过一堆诗来着。”

    “有吗?”蕊乔侧头想了一下,“好像是,可我看不懂。”

    然后指着他道:“而且后来都被五哥你抢去烧了当柴火。”

    皇帝一脸正义昂然道:“那是因为咱们被困在山洞里,你怕冷,还要那堆废纸做什么。”

    “那也是……”蕊乔嘀咕道,随即叹息一口,“好歹也是个有为青年,我当时怎么那么看不开,没好好和他处一处。”

    皇帝不爽的‘哼’了一声道:“算了吧你,你们家出事的时候,那姓杜的在哪儿,帮过你没有?”

    蕊乔被严重打击了积极性,扁着嘴不说话了。

    皇帝道:“现在知道不论什么时候还是五哥最靠的住了吧?!搞不好,我娶完皇后之后会大发善心,看你没人要也会好心把你给收了的。”

    蕊乔不满的撅着嘴,旋即翻过身去又用背对着他,气鼓鼓道:“收收收,你们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尤其是五哥!您都有妻子了,还整天收人做什么,嫌丫鬟不够用吗?!”

    皇帝无声的笑了,这是他和她自儿时起就有的乐趣,说来挺无聊的,他就是喜欢激怒他,看到她生气他就高兴,跟个孩子似的,不过这回他直接用力把她掰过来面对自己,吻上了她的唇,蕊乔迷迷糊糊还不忘生气,狠狠咬了他一口,皇帝气喘吁吁的伸手去解她胸前的扣子,蕊乔委屈道:“五哥,你说咱们都努力这么久了,有用吗?”

    “累死累活的!恐怕还是没有!皇上明天找个太医来给我请脉,行吗?您不知道,今儿个早上太后问起,我心里好没底,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皇帝抚摸着她的眼睛:“是朕不好,朕也给忘了,吓坏了吧?”

    蕊乔点头:“好在淑妃姐姐她们替我解了围,岔开了话题,否则要是太后当场找个太医来给我把脉,您现在看到的就不是大活人了。”

    皇帝道:“唔,这个朕自会替你想办法,只是……你这个月来了没有自己心里没数?只要不来多半就有喜了。”

    蕊乔咬着唇道:“这个……向来不太准。”

    “怎么会?”皇帝不解。

    蕊乔嗫嚅道:“浣衣局的时候留下的病根。”

    皇帝皱眉。

    蕊乔盯着自己的手道:“也没什么,就是当时挨了罚,大冬天的,夜里还要给公公们洗衣裳裤子,您也知道,公公们都是动过刀子的,平常外头瞧着光鲜,但是内衣裤一天至少换两次,漏屎漏尿的,也怪可怜!可我当下手泡烂了疼的慌,就只有用脚在河岸边踩,之后……似乎就不大准,最不灵光的时候,三个月都不来。”

    皇帝闻言,手指微微蜷缩,拢着她的脑袋到自己的怀里道:“还是五哥不好,五哥……来找你来的晚了,是吗?”

    蕊乔趴在他怀里,掉了一颗泪,顺着衣袍滑落,她用手背一抹,眼睛霎时干了。

    “怨吗?”

    “怨。”

    皇帝笑了:“我就知道。”

    他伸手去摸她的耳廓,他可喜欢她的耳朵了,凑过去轻轻舔了一下,蕊乔的脸红的像熟透了的西瓜,皇帝问:“又不是第一回了,怎么还脸红?”

    “不如你皮厚。”蕊乔说,“五哥你就从来不怕丑的吗?”

    “不怕。再丑的你也见识过了,而今你五哥在你面前是一身轻松,毫无负担。”

    蕊乔想起第一夜他不要脸的情景,着实是丑死了,无言以对。

    皇帝却捧着她的脸,认真道:“蕊儿,你要知道,就算咱们是剩下的,也正因为咱们是剩下的,他们都不在了,才更应该要幸福,懂吗?”

    蕊乔怔怔的点了点头,眼底有泪光,忽闪忽闪的。

    他搂她在怀里,轻轻拍了拍背:“一定会幸福的。”

    龙凤烛烧的炙热,在银盆里化作一汪黏糊糊的赤水,橘红的光映着满室的温馨和暧昧,正是一室旖旎的春光。

    谁知道又有人来捣乱,那人早先扒在鸾仪殿的菱花格子门上偷听,只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轻轻推开门,见帐子都被放了下来,心想皇帝今日谁都没有召幸,哪个混蛋敢在这里撒野?!当即便趴在地上,一路匍匐着穿过层层纱帐,最后见到两个小太监在龙床上厮混。

    他一记拂尘兜头打下去,大喝一声道:“哪里来的狗东西,混账的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苟且到陛下的龙榻上去,等咱家报了皇上来取尔等首级!”

    皇帝适时正吮吸着蕊乔的唇畔,心猿意马的,一双大手也在她身上游走,结果活生生被人打了一脑袋,懵了一下,满头的雾水,等听了这话之后,他捋掉还挂在额前的几根白毛须,抬首道:“海大寿,你活腻了吧你!”

    海大寿一听这声音双腿就一软,再定睛一看,这小太监……这穿着小太监衣裳的可不是皇上吗?!他‘噗通’一声跪下,哭丧着脸道:“圣上,奴才死罪,奴才是个王八羔子!瞎了眼了!”一边说,一边瞄了眼皇上里边的人,也穿着一身太监服,头发丝儿都乱了,但那张白皙的小脸,还有被亲肿了的嘴唇,哎呦我的姑奶奶,可不是如贵人嘛!

    海大寿心道完了,今夜或者明日就是自己的死期!

    皇帝用手挡了一下蕊乔,将她护在身后,遮住了海大寿的视线。

    海大寿赶忙用手捂住眼睛,磕头道:“陛下饶命,老奴什么都没瞧见,老奴什么都没瞧见,老奴这就滚蛋,老奴犯浑……”

    皇帝气的胸膛起伏,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那海大寿用手遮住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好几次还差点儿撞到床榻前三尺的那只麒麟香炉上,后来总算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出了鸾仪殿。

    到了外头冷风一吹,海大寿心里委实凄凉:陛下啊,您什么不好玩儿,您扮我们太监来作什么,这不是捅人心窝子嘛!

    海大寿老泪纵横,心想,难怪内侍监的那个王八蛋张德全近些日子总往陛下跟前塞宫女,敢情是想再炮制一个如贵人出来,哼哼,可他哪里知道,人家陛下喜欢的不是宫女,是只有这一个宫女!独一份的!不单把司衾司帐上的宫女给换了,就连御前伺候笔墨的,茶水的,也一应都换成了太监,他算是看明白了,要说阖宫里那么多女人,谁是陛下心尖上的,那必定非如贵人莫属。

    所以他这条老命保不保的住,还真得看今夜如贵人会不会替他求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