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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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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勾&*引皇帝事败,木槿殊为忐忑,成日里魂不守舍,总认为暗地里有一堆人盯着她,其实自己心里也清楚是疑心生暗鬼。因皇帝离开合欢殿时似乎并未提过半句,蕊乔也仿佛毫不知情的样子,待她一如往昔。为此,木槿愈感心中有愧。夜里伺候蕊乔就寝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跪在蕊乔的跟前痛哭。

    蕊乔并不意外,由得她去哭,待她哭够了,抬起头茫然的问:“娘娘为何不干脆杀了奴婢?”

    “娘娘待奴婢如亲生姊妹,奴婢却生出异心,奴婢罪该万死。”

    蕊乔淡淡道:“我不是要你受我的恩惠。我只是知道身在宫中的委屈,宫女们一年到头盼个什么?不就是盼能平平安安的出去,和家人团聚。你若不是哪里被人拿捏住了,应该亦不至于轻易背弃于我。记得你明明就在几个月前,还和铃兰一起心心念念的嚷着要出宫去,怎么转眼间,这话你便不再提了?与我说你父亲死在了海里,母亲也病死了。你呀,是一路跟着我大的,再没有比我更清楚你的秉性了,素来不是邀宠的性子,到底为何要这样做?我便只有让殷世德去查个清楚了。”

    “娘娘!”木槿浑身一震,跪着抱住蕊乔的双腿,“可,可是奴婢的幼弟出了什么事情?”

    蕊乔闭上眼轻轻一叹:“你确定你要知道?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活的更开心一些。”

    木槿闻言几近瘫痪:“难不成……难不成……”

    蕊乔望着她:“果然是用你幼弟挟持了你!只是你母亲的死,她是如何与你说的?”

    木槿哽咽道:“去年隆冬,淑妃遣崔嬷嬷来告知奴婢,说是母亲死于一场大火之中。”

    蕊乔点头:“怪道你是年后才突然不提出宫之事的,只说自己孤苦伶仃,无处可去。可据殷世德查证,你母亲火灾前已死,是窒息而亡的。”

    “什么!”木槿不可置信道,旋即脸上闪过一丝恨意,跟着急切道:“那奴婢的幼弟呢?”

    蕊乔一脸同情的望着她。

    木槿双眼含着泪,似乎已做好了心里准备,倔强道:“请娘娘对奴婢直言,即便是死,奴婢也要弄个明白,知道我这一家子的仇应该算在谁的头上。”

    蕊乔惋惜道:“你幼弟于你母亲之后亡故,不过却是中毒而死,京兆尹验过之后说是误食了桌上的毒菇所致,且因家中无人照应,尸首是在两日后被同窗发现的。”

    木槿闻言失声痛哭。

    蕊乔用手轻轻按着她的顶心道:“嘘……嘘……这宫里四处都是眼睛,有人怕鬼,其实人比鬼可怕,鬼没法害你,只有人才会害你,大约是本宫连累了你吧,若不是本宫,你或许不必惨遭这满门被屠之祸。”

    木槿擦干了泪道:“不干娘娘的事,娘娘无须自责。”

    她的眼睛充满冷意,眸光森然:“此事早在娘娘有孕之前已悄然布局,储秀宫怕是有更大的筹谋,而奴婢不过是一粒暗部的棋子,刚好派上了用场而已,为时势所趋,到了娘娘的身边。相信若不是娘娘有孕,淑妃也会将我支到其他地方去。所以此事与娘娘无干。”

    “那你如今有何打算?”蕊乔禁不住问,“你之前所作所为乃为人胁迫,本宫可以既往不咎,但你出宫之期就快到了,念在过去的情分,你若是想从此过平淡的生活,本宫可以成全了你,从此逃离这锦绣地狱。”

    木槿伏地叩首:“娘娘的大恩大德,奴婢只有来生再报了。但是奴婢暂时不打算出宫,还请娘娘成全。”

    这答案似乎在蕊乔意料之中,她淡淡道:“你想要干什么本宫多半能猜到,只是你要懂得,人,都会有一个眼前所求,有人求名,有人求利,可到手之后往往发现这一切种种不过都是过眼云烟,而自己真正想要的早就在最初已经失去了,只是自己当时短视,未能认清全局罢了。因此本宫劝你,还是要想清楚为好。”

    木槿恨声道:“娘娘的苦心,奴婢怎会不知!只是娘娘,若不是幼弟被挟持,奴婢本不必为他人走狗,更不必惨遭灭门之祸。这滔天的血海深仇,奴婢无论如何咽不下去。奴婢在九泉之下的爹娘弟弟也没法闭眼。”

    蕊乔喟叹道:“也罢。”

    “奴婢确实没有什么高瞻远瞩,但是奴婢愿意跟在娘娘身边为娘娘所用,只为报娘娘不杀之恩。”木槿字字铿锵。

    “那殷世德呢?”蕊乔望着木槿认真道,“别跟本宫打马虎眼,本宫有眼睛,自己会看。”

    “娘娘……”木槿怔住,满脸通红。这可不是对皇帝装出来的故作还羞,而是真的近情情怯。

    “你以为你装的很好?”蕊乔乜了她一眼,懒懒道,“每回殷世德来给本宫诊脉,你都忙前忙后的恨不得杵在他眼窝子里,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本宫之前也偷偷打量这殷世德,想说他怎么跟个榆木疙瘩似的不开窍,直到本宫叫他去查你的事,看来他还是颇上心的。眼下倒好,郎有情妾有意,你且听本宫跟你说,他吧,家中原本有一妻房,可惜福薄早逝了,亦无子嗣留低,更无有侍妾……”

    “娘娘……”木槿求饶的看着蕊乔。

    蕊乔越说越起劲:“若不然我也不必特地让他帮你去查,如今叫他对你多了几分怜惜呵护之意,以后逮着机会,让陛下替你做主赐给他便是了。”

    木槿没想到蕊乔竟帮她把出路都给找好了,她哽咽道:“娘娘的再造之恩,奴婢没齿难忘,只是奴婢句句肺腑,即便奴婢对殷大人是一片真心,也请娘娘允许奴婢在那之前,留在娘娘身边,护得娘娘周全无恙为止,否则奴婢是不会离开娘娘的。”

    “好。”蕊乔爽快的答应了。

    木槿总算破涕为笑,这段时间她昧着良心做事总是不安,夜夜难以入眠,眼下一切都说开了,她如释重负,但想到今后的日子,还是道:“娘娘,那储秀宫那边…?”

    蕊乔一笑:“他们若是寻了来,你照例去回话,他们无非是想知道我宫里的动静,你便一五一十的说,事无巨细的说,我倒要看看她有几个耐心听。当然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用本宫教,你也省得。还有…..”

    “是。”木槿侧耳倾听。

    蕊乔淘气的甩了甩脚:“得空的时候再去披香殿走一趟,把该告诉的都告诉赵美人,让她也晓得要害她的人到底是谁,储秀宫自然有赵美人去对付,本宫这次卖赵美人一个人情,想必短时间内她也不会来寻我的麻烦,储秀宫就是想寻我的麻烦,估计也没那个时间。”蕊乔‘嗤’的一笑,赵美人或许算不上聪明,但出了名的难缠,储秀宫忙着对付她就够费神的了。

    而后那三个月,整个内廷风平浪静的不可思议,连夏日里蝉鸣的叫嚣都压抑了许多,只是听闻储秀宫杖杀了几个不得力的太监,害的宫人们每每路过御花园,都是疾步而行,仿佛头顶上罩着一块乌云,山雨欲来。

    木槿道:“娘娘这招高明,那些奴才知道事情败露之后,主子非但没留住他们,反而掉过头来杀人灭口,想必淑妃日后也失了些人心。”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是老祖宗的教训。”蕊乔喝了口米粥,“今日的菜式倒是清甜,合本宫的胃口。”

    木槿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食材是陛下送过来的,奴婢自作主张按着殷大人的方子放了些安胎宁神的花瓣,不过是打成了汁掺进去的。希望娘娘别怪奴婢多事。”

    蕊乔望着她笑:“你这般小心翼翼作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若要杀你,你也呆不到今日,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从今往后,脚踏实地的便是了。”

    木槿受教,随即将近期来发生的一一告诉蕊乔。

    据说赵美人的神智是愈发清醒了,亲自给皇帝写了陈情表,读来感人肺腑,直叫人热泪盈眶。皇帝虽没有立刻撤了赵美人的禁足,但毕竟是宠过的,眼见过几日就是中元节,太后那里操办的水陆法会有请僧侣行香,还增加了拜忏,放水灯,焰口施食等活动,便捎带上了赵美人,让她外出行走行走。

    这是几个月来,赵美人头一次出殿门,形容清减了不少,见着皇太后和在座诸位妃嫔也一一施礼,比先前客气了许多。

    到焰口施食环节的时候,太后突然让僧侣烧了一道符在水碗里,念完咒后递给赵美人道:“哀家瞧着沉月这几个月像是越发懂事了,来,快把这符水喝了,也就没得让那些孽障再缠身,将来才有机会伺候陛下。”

    周围的人均窃笑不已,德妃,淑妃,贤妃,乃至钟昭仪都觉得大快人心,没有一个人出面求情,赵美人何曾受过此等羞辱,但她咬着牙谢恩,仰头将那碗充满怪味的符水饮尽了。

    七月十五盂兰节,传说鬼门打开,蕊乔自是要避讳的,但八月十五中秋团圆,宫中从午时便开始设宴,她按例是要出席的。

    宴席开在御花园的小琅嬛,从合欢殿过去倒是不远,因左右佳木葱茏,奇花闪烁,婢子们一个个又是亭亭玉立,远远望去,便是一道胜景之中套着佳境,再加上宫中亭台楼阁,重檐飞阕,更添天家气象威严。而各宫各嫔的绮丽婵娟,则是这诸多美景中的一道绝景了。例如德妃素来端成,位份仅次于皇后,故身着青黛色的方胜纹窄身长裙,曳地三尺,头簪赤金点翠双股钗,气度雍华。贤妃一身泥金芙蓉罗衫,再配绛色晕花的披帛,温婉可人。淑妃爱热闹,衣饰上从来不嫌繁复,藕荷色的翡翠方胜纹锦滚边的短衫,下着六幅缭绫银丝云纹长裙,陪翠色的披帛,整个人如画中走出来一般,别开生面。

    钟昭仪却还是四平八稳的穿着她的玉涡色宫装,只有一头凌虚髻绾的别致,两绺垂发若有似无的飘荡在侧颊,头顶插了一根赤金镶蜜蜡水滴簪子。

    蕊乔到时,见山怀中有几株杏花开的如蒸火喷霞一般,便折了一支斜插入钟昭仪的发间,细声道:“姐姐心如水净,我是知晓的,只不过有时候太素了些,就算无心争宠,总也不能因此而失了陛下的颜面。”

    她一身鹅黄色的短襦上点以浅樱色的花瓣,配六幅石榴长裙,挽泥银的披帛,人如其名,俏丽的似一株沾着露水的花蕊。因着肚子看起来已有七个月大了,行动起来十分不便,故到场之后众人皆免了她的礼,太后一边吩咐赐座,一边对蕊乔道:“听太医署的意思是有七个月了吧?也快了,再忍一忍就到头了。这女人呐,一生之中生产最是辛苦。”

    蕊乔挺着肚子吃力的道了声‘是’才用手托着后腰施施然坐下。

    这一次的座位安排的巧妙,估摸着是太后的手笔,因为按规矩,赵美人得坐蕊乔的下手才是,可却偏被排到了对面去,挨着贤妃坐,贤妃前头是德妃。蕊乔这里是挨着钟昭仪,钟昭仪前头是淑妃。德妃与淑妃再众星拱月似的烘托着皇太后。

    蕊乔乐的一个清静和安全。

    但她横竖瞧着对面得赵美人,总觉得她脸色不大对劲,自坐在那里开始,便一个人埋首自言自语,双眼木木愣愣的。

    蕊乔搞不清她这演的到底又是哪出?心下略微不安,招来了木槿耳语道:“不是说赵氏不疯了吗?怎么还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你想法去问一声芸舒,她究竟是怎么了?”

    木槿刚要转身去打探,却被钟昭仪止住了,钟昭仪假意递了一碟酸枣过来与蕊乔,同时低声道:“妹妹在殿里歇的久了,大约有所不知,赵美人貌似没疯,陈情表也写的头头是道,实则上个月喝完那符水,倒像是真疯了,且疯的更厉害了。”

    蕊乔狐疑的看着她:“为何宫里收不到任何风声?”

    钟昭仪冲她苦笑:“在宫里,想让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人人皆知,不想让人知道的时候,她即便是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半点风声传到我们耳朵里来。我也是适才来了才觉得她有点不大对劲,妹妹还是小心一些。”

    蕊乔点点头,谢过钟昭仪后,心中顿时拢上了一层阴霾,挥之不去。

    淑妃和贤妃言笑晏晏,见她俩喁喁细语,忙道:“两位妹妹说什么呢,这般好兴致。”

    蕊乔抿唇一笑:“臣妾正在向昭仪姐姐推荐淑妃娘娘您那里的梅花糕呢,味道一绝,臣妾至今都是回味无穷,奈何臣妾的小厨房里就是做不出来,所以改日里也请昭仪姐姐过去一道品尝。不知淑妃娘娘欢迎否?”

    淑妃的脸上不经意间划过一丝尴尬,转瞬即逝,热切道:“何曾与本宫这样客套!届时本宫寿辰,由的你们一气吃个饱。”

    言毕,蕊乔和淑妃各自笑的欢畅,不明就里的钟昭仪也只得赔笑,但总觉着哪里怪怪的。

    蕊乔想,她在合欢殿里独过,说的难听点,那就叫一个百毒不侵,可唯独八月十五这一天她逃不掉,必须得出来,谁要是想害她,再没有比今天更好的了,否则就只能等到她生产,而今她看赵氏的模样,心里只怕这赵氏原本是装疯,现下是真被逼疯了,也不知到了何程度,看来她呆会儿得赶紧逮个机会溜之大吉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