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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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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一走,剩下的皇后与贤妃顿失靠山,形容可谓极其狼狈,被禁军用手押住跪在延禧宫外,由于雨势颇大,再加上顾逢恩调配得当,安排了水龙把皇后抛进去的那几根火把的源头处先给浇灭了,没一会儿,延禧宫就由一座火山变成了一座水池,全是顷刻间的事,就是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焦作味道,依旧难闻。

    皇后和贤妃浑身湿漉漉的,犹如落汤鸡一般,但是无人胆敢上前为她们打伞,因为陛下说了,皇后贵为一国国母,天家有子,当为后宫之表率,否则显得不诚心。

    延禧宫虽是冷宫,但五脏俱全,一应的东西皆有,就是烧的七零八落的,卖相十分难看。然而蕊乔正是生产的时刻,没办法再行挪动,太医便主张就在延禧宫里生,木槿赶忙拉了一道围屏将蕊乔与外人隔开,里头只有三个稳婆和她们几个丫头可以出入,太医切了脉之后吩咐道:“把这贴药烧滚了之后让娘娘喝下去,切记要等娘娘开始生的时候再喝,这不是催产的。”

    有了上回的经验,几个丫头都是处乱不惊,再说,眼下她们几个死里逃生,阎王爷手底下都能把命给讨回来,还有什么可怕的?反倒生出一种奇异的镇定。

    柳絮忙着烧热水,丹枫负责煎药,各司其职。帐内则留两个贴身伺候的木槿和海棠。

    蕊乔的额头上不断沁出汗珠,木槿拿了巾帕一点一点拭去,海棠一直断断续续的和蕊乔说着不着边际的话,生怕蕊乔睡过去,蕊乔道:“放心吧,我清醒着呢,再说也不疼,没上次那么疼,就是他闹得厉害,赶紧让他出来,这捣蛋孩子……”说着,尖叫起来。

    皇帝在外头急的乱踱步,口中喃喃自语道:“你娘不是给你起了个挺好玩的贱命吗,叫包子,你倒好,那么会折腾,今儿打雷呢,你要再闹,我就给你改名儿叫雷子,以后记到玉牒里去,让你流芳百世,到时候人人都知道咱们大覃出过一个雷子皇帝。”

    这话一出,里头蕊乔不叫了,取而代之的是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哇哇的嚷个没完,还是闭着眼睛一气痛哭,像是受了什么委屈,要和人争辩个明白。皇帝心里乐开了花,忙上前瞅了一眼,稳婆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个小皇子呢!”说着,把布包一掀,露出来给皇帝瞧,皇帝笑的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上了,几个丫头也忙跪下给皇帝磕头,这是规矩,得先敬着万岁爷,于是恭喜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皇帝心疼蕊乔,此时谁人还看顾她?忙挥手打发那几个丫头进去,继续伺候她们娘娘去,自己一个人把孩子接过来搂在怀里抱了抱,那孩子哭的更是响亮厉害,皇帝不住的嘀嘀咕咕道:“哎哟好了,咱们不叫雷子皇帝了,不叫啊!”小婴儿抽咽了一下,睁开眼看了看皇帝,可算是闹得不那么厉害了。皇帝‘嘿’了一声道:“滑稽!你还真听的懂我和你说话呐?”跟着转头问稳婆,“娘娘呢,她怎么样?”

    木槿从屏风后头转出来,用手背擦了把额头的汗,笑道:“娘娘没事,就是累的慌,这一整夜不消停,刚才昏睡过去了。”

    皇帝忆起生母是难产死的,还是不放心,非得让太医再请一次脉,太医也说脉象中正平和,一切都好,就是累了。皇帝又让稳婆去检查一遍,可有什么不妥?例如大出血之类的,三个稳婆看了都说无妨,娘娘身子骨健朗。皇帝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就那么一直睡了一天一夜,蕊乔再醒来的时候已是午时。

    蕊乔听说皇后和贤妃还跪在延禧宫门口,皇帝没有叫走的意思,蕊乔道:“啊,那我可得在延禧宫多呆一会儿,让她再为我祈会儿子福。”

    木槿抿着嘴偷笑,海棠也道:“就是!合该给她们一点儿教训,否则岂不是太便宜她们了!”

    柳絮打了帘子进来道:“也就咱们觉得是便宜了她们,旁的人指不定还同情她们呢!你们不知道,陛下说的,为了显得诚心,不让人给她们打伞,说是要让雨水冲刷掉她们一身的罪孽,皇后当时一听脸都白了。你们猜怎么着?”柳絮学着皇帝的样子,捏了捏嗓子‘嗯哼’一声道,“怎么?皇后不愿意吗?”皇后吓得直摇头,压根不敢说个‘不’字,只得乖乖跪下。而且这几天也没人给她们送吃的,还是陛下说的,礼佛之前应该‘斋戒沐浴’,往常太后是如此,帝后更是如此,所以至今皇后和贤妃都是饿着肚子在那儿跪着呢!”说完,忍不桩扑哧’一声笑出来,“陛下可真损,说是谁要敢送吃的,打死不论。”

    丹枫在一旁道:“活该!我还听人说白日里贤妃昏过去一次呢,估摸着是装的,她顶会来这一套,大约以为陛下会派人把她运回长春宫去,谁知道陛下压根就不闻不问,生生的把她晾在那儿,御前伺候的宫女太监们还说,前去禀报陛下的人回‘陛下听了眉头都不带一皱的,只说那可正好,夜里不是下雨吗,把贤妃和皇后的衣服都给淋湿了,而今躺在地上晒一晒,把衣服晒干了,刚好省去了一番功夫,若是直挺挺躺着的,只晒到了正面,那就人再翻过来趴着晒便是’,把整个长乐宫的人都笑坏了。”

    蕊乔听她们你一言我一句的,心里也觉得痛快,她不是什么大圣人,有着割肉喂鹰,普度众生的情怀,她也有情绪,谁要是欺负她了,她也想打回来,只是大部分的时候她想要息事宁人罢了。

    更何况,此次火烧延禧宫事关她和孩子的身家性命,虽说最后是有惊无险,但她就是活菩萨也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而且她淋雨受了寒,有点儿头风,脑门这里总是切切的疼,木槿于是给她套了一个抹额,真真一个活脱脱坐月子的大奶奶形象,蕊乔嫌丑,死活不肯戴,双腿在被子里乱蹬,道:“就不戴,就不戴,丑死了!”

    木槿眼尾梢瞧见陛下来了,故意说:“你和奴婢撒娇也没用?奴婢又不是陛下,奴婢得顾着主子您的身体,省的回头陛下怪罪。”

    皇帝闻言现身,乜了她一眼道:“行啊,双腿蹬的挺有力,看来将养的不错,过了坐褥期就可以侍寝了。”

    几个丫头闻言嗤嗤的笑,蕊乔闹了一个大红脸,立马消停了,嗫嚅道:“我戴……我戴还不行吗?”

    木槿和海棠给万岁爷请了安便出去了,留下他们夫妻两个说几句体己的话,皇帝握着她的手,放在嘴边,想了很久没憋出一句话来,只有一个劲的给她掖被子,直掖到下巴,快把嘴盖住了,才道:“谢,谢谢你。真的。”哽了一哽,又道,“没你我可怎么办呀?!”他俯下身靠近她脸庞,顷刻间,蕊乔能感觉到有一点点儿的湿润在她脸颊处蔓延开,蕊乔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轻轻摸着他的后脑勺,像在安慰他一样。

    “五哥天不怕地不怕,没我一样好好地。”蕊乔玩笑道。

    “胡说。”皇帝低声道,“没你我估摸着就活不了啦——那晚我真是害怕,怕自己赶不及了,先策马奔进来,还好赶得上,否则你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要后悔一辈子的!还好,还好!”他不断念叨着,“你和孩子都好,都是好样的。”

    蕊乔笑着问:“你看过他了吗?”

    “看过。”皇帝不满道,“这小子蔫坏蔫坏的,我跟他说给你改个名吧?他就开始哭,我说那好吧不改了,听你娘的,他就嘿嘿的傻笑,然后抓起我的手指要嘬。”

    蕊乔道:“那他人呢?现今在哪儿?”

    “乳娘喂着呢。”皇帝道,“都是我亲自挑的可靠的人。”

    蕊乔不咸不淡的‘唔’了一声,皇帝问:“怎么了?闷闷不乐的样子?”

    蕊乔捉住他袖子,不好意思的嗫嚅道:“我想自己奶他。”

    皇帝一怔,旋即笑骂道:“这臭小子,才一出生就要跟我抢地盘。”

    蕊乔推了他一把道:“说什么呢,没正经。”

    皇帝道:“没说错啊,你全身上下哪儿不是我的,他一来就要跟我抢奶嘴——”话说到一半,被蕊乔用手堵住,“你这臭不要脸的,还当皇帝呢!”

    皇帝拨开她的手,轻声道:“我就是为了保住我的地盘才特地给他找了那么多的奶口,你倒好,直接把我给踢了,要奶他,那谁奶我呀?”

    蕊乔拿手拍他,直嚷嚷着不理他了,皇帝笑着去抱她道:“今日外头天气不错,咱们回去吧?毕竟延禧宫不能长住,都烧得什么样子了,你既身子无恙,便不要在此处多做耽搁了。”

    蕊乔点头,她身子并无大碍,就是不想回长乐宫去,皇帝知道她的心思:“放心吧,合欢殿我已经命人打点好了,还是老样子,庆嫔也等着你回去呢,这段时间多亏了她一直暗地里给我传信。”

    蕊乔感激道:“是该谢谢她,面上瞧着没为我做什么,却是救了我的命。”

    皇帝吻了吻她的额头道:“平日里我总怪你心太软,好像当年宁妃那样对你,你后来也原谅了她,而今想来我也有错的时候,起码多一个朋友好过多一个敌人。庆嫔和宁妃都算是值得交往的,这件事上都帮了你。”

    蕊乔扁嘴道:“你也太小瞧我了,我也不是什么人都理会的,只是当时知道她受制于人,确实是身不由己的,给人一个机会就是给自己一个机会,那又何必穷追不舍,得势不饶人!”说到这个,蕊乔担忧起来:“宁妃可解禁了吗?太后当时派了不少人监视她。”

    “没事了。”皇帝道,“她的处境再艰难,总也比你好。”

    “那太后呢?我说的是延禧宫的那个!”

    “也不用担心。”皇帝按住她的手,耐着性子道,“皇考皇后也好,朕已经安排她老人家到储秀宫去住了,照顾她的人都是原先宫里的老人儿,一一叫老海掌过眼,所以你就顾好你自己吧。”

    蕊乔嘿嘿一笑,总算放下心来。是日,木槿为蕊乔穿戴停当,皇帝便亲自抱她出了延禧宫的门,外面卤簿仪仗声势浩荡,皇帝抱着蕊乔小心翼翼的,像捧个宝贝似的,不许叫外人碰,稳稳当当的上了他的轿撵,起轿的时候,下边还跪着皇后和贤妃,古往今来,还没有哪个皇后跪妃子的。这无异于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扇了皇后一个耳光,然而更狠的还在后头,皇帝由始至终没有看皇后一眼,只替蕊乔拢了拢风帽,怕她受了凉,声音却是清若金石撞击,掷地有声道:“皇后和贤妃既然与太后同心同德,从今日起便去永寿宫呆着吧,皇后暂时不必回长乐宫了,贤妃也不用回长春宫,好好的侍奉太后为上。”说罢,便扬长而去,直到轿撵消失在尽头处,皇后才一手撑着宫门的墙壁吃力的爬起来,跪的久了,膝盖都不是自己得了,她恨恨的看着贤妃,恨不得咬下一口肉来:“如今你满意了?陛下连本宫都不再信任,这就是你要的结果,本宫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来祸害本宫的!”说完,步履蹒跚的先行一步。

    贤妃却像没听见一般,置若罔闻,脑中稀里糊涂的想着,陛下会如何处置自己呢?

    她是直到如今才感到后怕,因三殿下与皇帝自幼最要好,所以几个妃嫔里,皇帝也与她这个三嫂走的最近,她不免生出一种遐思,以为不论自己做了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谅的。她有李潇这张护身符。至于傅蕊乔嘛——不就一个女人嚒!

    帝王家无情,傅蕊乔并非不可被代替,她如是想。

    可也许老五和老三是一样的性子,因此他们才能走到一块儿,老三是对着傅琴绘死生契阔,老五的执念大约就是傅蕊乔了。

    她想到此,不禁有些不甘,凭什么呢,凭什么好处都叫她傅家的女人给占尽了,她们就只有干瞪眼的份儿?!只是事到如今,她即使再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呢!